第一次离开父亲母亲的我,像一只飞出牢笼的鸟儿,本来,在家的时候也没有人能管得住我,但是在这学武堂的感觉是和家里不一样的。家里我得时刻提心吊胆父亲会动用他所谓的自编的家法:如果是独自下水模鱼了会被打十皮鞭子;如果对长辈不敬,遇见长辈没有主动打招呼,会被打五皮鞭子……
自从三岁我有记忆开始,被父亲因为不认真吃饭被他打了一顿以后,我就害怕父亲了。我母亲是普通的家庭妇女,她在家里说话的力气都小,我每每受到父亲的责骂的时候她从来都是站在旁边不说话的。我即使受了委屈,我就知道,母亲是帮不上我什么忙的。
但是即使这样,我并不怕我的父亲,每次我被打之后,他都会给我好处,有时是一个泥哨子,有时是一只竹蜻蜓。同时他会郑重地告诉以后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我在点头表示同意的同时,也深深地知道这个父亲就是严厉一点而已,对我绝对没有坏心,如果非要怪,只能怪我自己太不懂事太顽皮了。
所以一旦离开那处深宅大院,我就知道不会有人再来管我了。我彻底地解放了。
所以,下午的时候,师姐在山下的院子里到处找我,我在岠山的半山坡陡听见她喊我名字的声音了——“赵一,你在哪里?赵一,你在哪里……”
我是吃过午饭的时候,背着他们所有人独自跑到这半山坡来玩的,一开始我是被眼前的眼前的山景所吸引,于是我就想自己一个人登到山顶肯定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于是我就打开他们的后门偷偷模模地顺着山路向上,一路向上。虽然是夏季,但是他们的院子后面有一条小路直奔山顶,路上没有野草,没有荆棘,只有细小的石块,像是经常被人走过一样。路两边倒是长满了野草,长满了扎人的针状物,所以那里我就不敢去,我就顺着小路一路向上。
好奇心代替了一切,我要以路向上,直到征服最高峰。
走到半路的时候,我被路边突然窜出的一只野鸡吓了一大跳,这只野鸡是寂静山林的不速之客,我吓得差点跌坐在路上,待我看清只是一只叽喳叫的野鸡后,顿时对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我就不再沿着山路向上了,我就顺着草丛去寻觅那只野鸡去了。
野鸡比我跑得快,在我追它一二十丈远的距离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见它的踪影了,真是一件让人丧气的事,白白追了这么远的距离,只能空手而归了。
也许是刚才猛烈的奔跑不小心被山间的石块硌到脚了,我的双腿竟然不想走动了,我就想坐下来休息一下。
这个时候周围是茂密的槐树林,棵棵槐树都有碗口那么粗,今日的太阳也不是特别地强烈,所以树下还是非常低凉快的,但是我害怕有蚊子或者毛毛虫什么的从树上落下来,于是我就找了一块石头的角落准备躺下来休息一下。我之所以选择这块石头,是因为这块石头比较地平坦,而且正当顶上又没有树叶,不会有毛毛虫掉下来,同时,太阳的侧影正好遮盖住这块石头,非常适合休息。
当我躺下的时候,我还能清晰地听见不远处的树梢上还有喜鹊的鸣叫声。我还拿起石头朝喜鹊鸣叫的方向扔了两下,但是我的力量确实太小了,喜鹊所居的位置又太高了,它们竟然一点也不害怕,没有飞走。
我就赌气似的对树梢上的鸟儿喊道:“你们等着,我让师姐给我做个弹弓,等下次来我非把你们射下来不可。”
我的喊叫声只换来喜鹊喳喳的叫声,好像在向我示威一般。
吗,没有办法,我就继续躺在石头上,看着远处的景色,透过树丛,我看见了山下的小河村庄树木,我看见有一辆马车像蚊子一样从东向西驶去;我看见放羊的农村老汉正赶着羊群在小河边的堤岸上吃着野草,那些羊群再也不像天上的白云一样了,而是有点像师姐今天穿的蓝花布衣衫上的米粒白点;我还看见师父的院子,围墙隐在树丛中,一个长方形的院落,后面是主屋,坐北朝南,有三四间的房子,左侧一排房子右侧一排房子,前面的大门口有一棵高大的榆树,院子中间有井,有树,有马厩。靠近右侧的房子后面是我今天还在那里玩的练武场。
我真是高兴呀,原来站在山顶看风景是这么地让人心旷神怡,原本不知道不了解的,通过站在山顶的观望就一目了然了。
后来我就听到了师姐喊我的声音。我吃过午饭到现在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就发现我不见了,而且还想女乃妈站在村口喊我回家吃饭一样,那么直直地喊着我的名字。
我能清晰地听见对面的山坡都传来她悠扬的回声了,但是我就不理她,她凭什么像我的家人,像我的家人一样管着我,再说,我来这里又不是来找人管我的,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眼下,我才不想搭理她呢,哪怕就是和她捉捉迷藏也是一件很好玩的事,不是吗,对,说捉迷藏就捉迷藏,我躺在石头上继续休息。
这时山间吹来凉爽的风,我刚才登山淌出的汗水被这山风一吹,舒服极了。师姐的声音也消失了,鸟儿的鸣叫声也没有了,蚊子也可能得到黑天才出来喝人的血,一切都是那么低惬意……
我睡着了。
等到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是被周围难听的叫声给吵醒的,这声音像狗叫的声音,但又不是狗叫的声音,我睁开双眼一看眼前一只凶恶的豺狼正在距离我有五六丈开外的地方虎视眈眈地看着我,它的叫声是饥饿者发出寻找到食物的狂喜,是胜利者得到勋章时的兴奋……天呀,这下可吓死我了,浑身的鸡皮疙瘩啥时让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是好了,我发出尖叫的声音“爹爹,救我!”说句实在话,连我都不知道这个时候从我嘴里发出的声音是不是“爹爹”的声音。
我赶紧转身就跑,跑到距离我最近的一棵槐树下面,这棵槐树足有我的一抱粗,我已经顾不得了,要命要紧,我就将我四岁时就会的武艺——爬树,使了出来,用出吃女乃的劲拼命地往上爬。我都看见豺狼紧追着我也来到树下了,我就爬呀爬,紧张地连汗也忘记出了。豺狼在树下面扑哒扑哒的蹦跳声我在树干上都听得见。
还好,这棵槐树的分叉比较矮,距离地面只有一丈来高,我在经过一次又一次努力之后我终于攀到了分叉的地方,我也顾不得槐树上有细小的针扎我的皮肤了,或者说他们已经扎到了我,但是求生的渴望让我忘记了疼痛。
我站在分叉,还用手折了一个树枝,防止豺狼跳到分叉的地方。
这个时候,我什么也顾不得了,站在树杈上扯开嗓子大声地喊叫:“师姐,师傅,救我!师姐,救我!……”
这个时候我已经后悔我没有听师姐的话乖乖地呆在她的身边了,哪怕就是刚才师姐喊我的时候不和她捉迷藏也好呀。而且我的声音并不洪亮,因为我没有听到山对面有我高喊声的回声。
而眼前的这只豺狼,比我见过的所有的狗体型都大,它还在树下狰狞地鸣叫着呢,似乎在后悔刚才不该那么兴奋。它伸着令人恐惧的舌头,长长的嘴巴红红的口腔,好似一个无底的洞穴一般,这一刻我看得那么清晰!
我在树上喊得嗓子都哑了,也没有人听见我的声音,而这个时候,西边的太阳已经被右方的山给遮挡住了,山谷间顿时又幽暗了许多,如果我真的就这么被豺狼给吃了,我觉得我实在是冤枉呀,我才多大呀,我还没有在这人间玩够呢,我还要和我村子里的小伙伴们打琉璃球捉迷藏模鱼呢,我还要让师姐教我练剑呢,哪怕就是站在父亲面前让他再训斥一顿也是幸福的……
我就继续在树上对着山下师傅院落的方向继续喊叫,我知道这一刻我必须坚持,我决不能放弃。还远没有到我要放弃的时候。
但是我的努力是那么地徒劳无功,我的心越来越凄凉,也不知道是由于太阳隐去林间温度下降的原因,还是我的心里真的感觉到一种无奈的东西。
但是我还是得喊,我将我能想到的所有能救我的人都喊:师傅救我,师姐救我,师兄救我,爹爹救我,娘救我,女乃妈救我……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听见山下有了回音,是我的师兄,他们听到了我呼救声,太好了,他们听到了我的呼救声!
我看见一个五尺高的汉子,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枪棒,我在树上看见他的身影就如同在洪水来临前我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我哭喊着,吵闹着……
那位师兄来到近前挥动手中的长棒,和那豺狼来了一个近距离的搏击,师兄飞身一棒正打中那个伸着脖子要吃我的豺狼的头部,那豺狼哼唧一声跌出三五步远,有点晕,但是立刻反应过来,立马也是一个腾跳直奔我的师兄,我的师兄一个机灵的躲闪躲过豺狼的一扑,紧接着将手中的长棒对准豺狼的直捣黄龙,这一棒刚劲有力,直得那豺狼嗷嗷叫着向沿着山坡向远处逃跑去了,师兄追出十多步远,看见它走远了这才放下心来,回到我的这棵树底下,抬头看着我,我这个时候浑身哆嗦,抱住身边的树枝,惊魂未定,不敢动弹。
师兄叹了一口气,看着我说道:“小子,给我下来!”
我依然没有动弹。
“十九弟,你给我下来。”师兄换了一种称呼。
我还是没有理会他。
师兄将他手中的枪棒往地上一放,朝石头上一坐,对我说道:“师傅不会收一个胆小鬼做徒弟,你赶紧自己下来,怎么你还想让我抱着你下来呀!”
我看着坐在石头上的师兄,他确实不能像我娘或者我女乃妈那样抱着我哄我了,良久,我浑身战栗着,竟然再也没有力气从树上爬下来了。
师兄抬头看着我,知道我已经有下树的意思了,也看出我没有办法下来了,他看着我说道:“是好汉的你给我从树上跳下来!”
他有看了一下树底下,继续说道:“注意保护自己,别被石头垫着身子了。”
我吼出最后一丝声音道:“我不敢!”
师兄站起来,往远处走去,边走边回头对我说道:“你不下来的话我可走了,待会那只豺狼还会来,看他不要了你的命才怪。”
说着他竟真的头也不回的走了,我在树上看着他真的在往山下走去,我就再也忍不住了,呜咽了一声“我下!”他这才停住脚步。
说句实在话,我还真没有从那么高的高度跳下来过,一瞬间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师兄在那边又发话了“看清地下,挑选平整的地方,身子做好向上的缓冲……”
我顺着他的意思往地上一跳,在落地的一瞬间我的身子还是严重地被撞击了一下,感觉胸口有一种岔气的感觉,真的像是死去了一样。
师兄这个时候走到我的跟前,将我扶起,仔细将我打量一番,看我没有哪个地方表现出特别的疼痛来,向我竖起大拇指道:“这才像男子汉,这才像我的师弟,没有丢人!”
说着将我背在肩上驮着我下山了。
我满心地恐惧,加上刚才的撞击,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有知觉的,我就静静地趴在他的身上,再也不愿意吭一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回到了师傅的院落,院落里只还有一个官家。
师兄对官家说道:“张叔,这个家伙差点小命都没有了,真是险呀。”然后他就将他的见闻和这个张叔说了一番。
张叔看着我埋怨道:“你这孩子,怎么没有事乱跑什么的呀,幸亏家里还留人了,要不是你十一哥在,你今天非被豺狼吃了不可。”
我不吱声,我没有说话的力气。这个时候我记住了眼前这个救我的人是我的十一师兄。在师傅的徒弟中我排在第十九,他排十一。
我躺在师傅给我准备的院子西侧的偏左的一个房间里我的床上,这张床上所有的被褥都是新的,都是我父亲为我准备的。这间房间一共八张床,成横一字排开。那些床都是我的师兄们的,我的床在房间的最下位,因为我最小。
我在床上的布蚊帐里再也不愿意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师傅和其他的师兄都回来了,当听说我已经安全归来的时候,都很是安慰。只有师傅,动静很大,手里好像还拿着一根鞭子,叫嚷着:“这个小兔崽子,急死我们了,不教训教训他他不长记性!”我听见师傅的脚步铿锵地向我的床边走来,然后我听见了师姐撵着师傅的脚步也跟着进来了,她着急的声音“爹,你不能吓唬他,他还是孩子!”
我吓得赶紧蹲起来准备躲一躲。
在师傅掀开我的蚊帐的时候,我看见了师傅那张生气的脸和手里颤抖的皮鞭,又一瞬间我看见师姐铁青色的脸。这一瞬间,我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扑在师姐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众人也都唏嘘,师傅叹了一口气,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