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记事以来,午夜梦回时分总会见到相同的场景。那里有大街小巷,雕楼朱瓦,檐牙高啄。很多穿着异类服饰的人,男子高冠紧竖,女子发髻挽花,留一绺青丝顺垂腰际。甚至耳边还能听见一个温柔女子的娇啼,“月儿…”
忘不了梦中那个和我长得有七分相似的女子,惟眉间一粒朱砂清晰至极。肤如白雪,月兑俗轻盈的气质就已然能夺得所有人的心思。粉颊初透,媚眼上扬,好似雪天间独梅傲立枝头。还有一群少年的背影,落落余晖只剩小女孩娇气唤声“五哥…”
帐外嚎声惊醒旧梦,梦醒时分,出帐走到托塞爷爷的身边坐了下来,如往常那样头侧枕在双膝上,听着爷爷口中哼着的胡曲,望着卧在对面的雪狐入了神。
“又做奇怪的梦了?”爷爷顺手从身后拿起酒囊,想自己的嘴中灌了一口。神色肃穆,眼角的皱纹微震,这是爷爷生气时才有的沉默。我不明白,为什么每次爷爷听到这些梦境,总会有些不高兴?
“爷爷,每次梦境都会出现相同的人…有一个女子,她似乎总在召唤我…爷爷…你知道…”
“吃饭吧!”未等我说完,爷爷又再次打断了。这情景不知重复了多少次,我不过只是想知道那梦中的女子究竟是谁?这又有什么错,为什么爷爷片就那么生气?也或许…他是知道些什么的。
我记事开始也已是六岁之后,从那以后便只有爷爷在我身旁。从未见过父母,更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女儿。因为喝过雪狐的女乃水,爷爷才给我取名为胡雪,更因为自己长着单挑的凤眼,外人都会造谣说我是雪狐化身,为报爷爷救命之恩才来的。但也只有他明白,我是人,有血有肉有骨头的人。
爷爷莫名的冷漠让我身体不由得一冷,每次都在自己提到梦境之时,往日的慈祥疼爱都不复存在。
“爷爷,我离家出走了!”
望着远处满山银白色的雪,月光下反射着迷人的光。晶莹剔透却也毫无生机。这把戏玩多了,可当真不管用了。一开始离家,爷爷总会心疼的劝导我,如今连一个回眸都不肯给我。
“我真的离家出走了!”
许久也未等来帐中一句安慰,这次一定要走的更远!
随着一声应和,三只银色雪狐奔我而来。雪深不足一尺,行步却也略显艰难。向着无人荒僻处寻去…身后余留脚印亦无暇顾忌。
回眸早已瞧不见的帐房,心中有些许落寞,或许爷爷是真不会担心我了。这样也好,没有亲人,少份牵挂,多么自由。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身旁雪狐顿足,嗅着空中不可思议的气息,顿时都咧出了牙,一副凶恶至极的样子。我缓缓蹲,不解身边的一切。这味道愈来愈浓烈,三只都不禁向后退却一步。
对待熟悉的事物,它们都是极温顺的。只有…遇见比自己强大而自己没有把握战胜的,才会显露骇色,这是它们的本性。在大漠山中,能让它们这么害怕的…
苍鹰划过天际,伴随一生凄凉嘶叫,是在暗示我今日难逃了么?两只狼嗅着陌生气息,晃晃悠悠而至。长尾温顺的垂向地面,拖出一条清晰印记。它们每前行一步,心上便又增加了千斤重担。对它,我们不敢有把握之说。
还等什么?快跑啊…
只是匆忙瞟了一眼,转身向回家的方向跑去。如果是爷爷,一定有办法的。
身后呼吸声越来越强烈,落在雪上的点声越近,今日是必死无疑了?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意气用事离家出走,也不会遇到狼。如果雪狐不跟着我,它们也不会有这等危险。身后脚步声容不得我多想,在接近之时,我抽出腰间匕首,向身后划去。随即一声惨呼,巨大的冲力让我跌坐在地。
身旁地上从雪中透出几点鲜红,似夕阳,更像是死神。鲜血从狼的嘴边涌出,我划伤了它的脸,它是要报复我的。顾不得其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只是容不得我逃离,小腿处已被撕咬住。因为疼痛,全身冰凉下来。紧握手中匕首,朝腿边刺去。每落一刀,身下刺痛更紧一分。
*******************************************分割线***************************************
“嗖——嗖——”连着两声,弓箭卷起耳尖鬓发。
嫣红染末身下白雪,一圈一圈席卷淹没而来。倒在血泊中的身影没了动静,只是牙齿还深深现在肉中,搁着生疼。身上早已血迹斑驳,分不清这血的主人究竟是谁。
“松口呀!”听闻皮肤摩擦之声,拔出匕首,再刺…拔出,再刺…
“已经没气了!”身后不冷不热的陌生胡语响起。
“哦…”听闻,怔住片刻,手中失了力气,匕首从掌中滑落。我望着血肉模糊的狼,眼角边只感到湿润,恍惚间看到男人只手掰开了钳制在我小腿上的狼牙。
腿上失了禁锢,血涌的更多。男人从我身上棉袍上撕下一块布条包在腿上。“你怎么样?”
男人身上锦帽貂裘,长发成股挽起,细致的压在帽下。脸上只有一副冷漠之态,和身上锦服相衬,大概是大漠上的王侯贵族。褐衣细纹全用金线缝制,这手艺必是极好的。和他华衣相衬的只是我从头到脚的狼狈不堪。
“衣服脏了…”用手抚了抚身上斑驳血渍。
男人只是愣了愣,转身离去。
“哎…”看着他的背影,莫名有些着急。也是,如今右腿不能动了,如何回去?“麻烦王爷把我送回去,必当重谢!”
“没见过一个匈奴女人,把胡语说的这么不流利!”从小爷爷和我都用汉话交流,很少对我讲胡语,自然有些不流利的。“我以为…你自己有办法。”男人语气冷漠,词语中多的是分瞧不起。
“还望王爷…”
“谁告诉你的?”“恩?”我有些不明白,还是我听错了。全身酥麻,小腿冰凉之意已将刺痛掩了过去。
“大胆!敢对单于不敬!”男人身后的匈奴壮汉开了口。这次闻了清楚,单于…原只以为他是王侯贵族,未料他竟是单于。
“是伊稚斜么?”
我在爷爷口中听到过他。伊雅斜,五岁便会骑马,十岁能从天空中射下雕来。他的光荣事迹,大漠的人无人不晓。不久之前军臣单于被汉军杀死,伊稚斜攻打太子于丹,而后自立为单于…现在大概近三十,从小便有那样的作为,相比现在应该更厉害。
“敢直呼单于名讳,我看你是…”伊稚斜一扬手,身后壮汉立刻闭了声。
他终于也肯蹲子细细打量我一番,审视中又略带把玩。“你这个女人,真有意思!”说罢,拽过我的手臂环在自己脖颈,起身将我背在身后。“去哪?”他身份怎是我能比的,这样将我背着,我便也不敢再吭一声,只是手顺着刚来的地方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