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微!”
那个被遗忘了仿佛几个世纪的名字,如破万年冰下的莲子,一朝被掘出——罗孤呆滞了,像被抽了灵魂的木偶,傻傻的看着那一组组、仿佛不曾在何处留下过的过往影像。
“妈妈…”罗孤喃喃出声,那个忙碌在灶台和井边的身影略显佝偻…
泪水沿着她的脸庞、不断的留下,那个被遗忘了多少次的岁月?
那个留下了多少悔怨的世界?
那个甩下了多少踉跄的尾巴……
怎么会?在这一刻被掘出?又是谁?
“我恨你,我恨你!我……”罗孤张开嘴巴哭的稀里哗啦,一阵又一阵恐慌快把她压垮,太不可思议!
她花了多久时间去遗忘,有谁知道?铲一抷抷内心焦躁的土,她掩埋的很辛苦、很辛苦的遗忘过往。
她不要对不起母后,她不要掺杂一点点别人的影子在母后身上!她不要上一世的累赘牵绊这一世脚步,她不要。
她只想过好现在,她喜欢逗文照,她喜欢黏着母后,她喜欢被不苟言笑的父王赏识,她喜欢背地里骂得文夕一无是处又一直霸着他的怀抱……
她不喜欢那个活得懦弱影单的宋微!她不喜欢那个总躲在别人保护下期期艾艾的身影。她不喜欢那个没有一丝生气的家。她不喜欢……
一组组画面,就像一件件衣服,被人扒的赤、果、果一般,无声喟叹只余无奈,罗孤闭上了眼睛,闭得紧紧的,不透一丝光。
她实在难以接受,也不想接受。
……华青,老师,邻居,同学,学校,商场…画面飞速闪过,不留丝毫光影。
罗孤此时还不知道,她左手的小指上,有一道诡异的银光不断闪现,在光满夺目的水幕下毫不起眼。
但一直注意着罗孤反应的龙临渊却发现了:“难道他真的是我要等的那个人?”
那戒子确实是姑墨的东西。龙临渊狐疑地看着那个插头鸵鸟一般的人,心里十分不满,冷冷道:“睁开眼睛吧,那一段已经过了!”
罗孤闻声睁开了泪眼,她镇定了情绪,望向水幕,上面已经到了她出世的场景——满屋子的人跪在地上给母后恭贺,母后大举封赏,自己那时还闭着小眼,母后看着怀中的她,笑的是那么幸福。
罗孤此时心里轻颤,也跟着弯了眼睛:母后那是时还真是威仪。
龙临渊眼神复杂的望着他。
待罗孤望向他时,他又不留痕迹错开罗孤的询问眼神,把目光重投在上方的水幕上,上面是小罗孤半岁识字,一岁能言,两岁习武,三岁议政……
画面一幅接一幅,眨眼即逝。龙临渊静静地看着,并不惊异,好似司空见惯。
突然。
“咦…”龙临渊突然诧异道:“你居然是女的!”
方才一直注意着这人表情,却过了画面的内容,这时看到小罗孤一个人洗澡,才发觉过来。
“你才是女的呢!”
罗孤一边看着自己的成长,一边感受里面的幸福,其实在家人态度的影响下:对于别人说自己是女的她特别没概念,连她自己都快坚信罗修王宫只有三位王子。现在有人捅破了窗户纸,她想也没想直嚷嚷出声。
“我是男的。”龙临渊紧抿嘴巴,眯着半分目光直刺罗孤,像是要极力证明。可能是太久没表情,脸上有些僵硬,但不得不说这表情煞是可爱。
“哦,我看得出。”虽然你长得太漂亮,打扮的也太妖异,还有股子让人心折魅惑。罗孤受他先前可爱表情的影响,心里偷笑起来。
没人理会她的小动作,此时的龙临渊望着天空的方向、不住地叹惋:怎么会这样?在这浅滩里等候了千年!却等来了个孩子、还是个女孩子!
姑墨大陆的圣主、拯救乱世的诸侯、君临天下的王者!
她?怎么可能?拯救你的子民于水火?
姑墨那死女人!自己当王就算了,还塞了个这么笨女孩给我,这是什么乌龙?
他堂堂东海玉都二王子,要混在这一帮低俗的人类中,去完成一件什么劳什子改朝换代的任务——什么破事啊!
还不如再困这小潭里一千年呢……
但抚养之恩却不能不报啊!啊…头痛死了……
隔着紫色水幕,一紫色玄衣妖孽表情僵硬、要死要活。一青色纱衣小孩弓着身子一脸不知所措,等着对方表态……
这场景当真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罗孤望着那表情不虞的怪人一阵心惊肉跳,把姿态摆低些,说不定对方会放她一马,她好继续回去做她的堂堂罗修国三王子。
殊不知,堂堂玉都龙宫二王子——龙临渊阁下,也巴不得这个宿命里的煞星能放他一马,打消一统姑墨大陆的妄想,他好赶紧回玉都享受生活……
一龙一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罗孤:这家伙傻了吧唧,老望着自己干嘛,该干嘛干嘛呗。
龙临渊:你看不懂我是在拜托你吗?不要称帝、不要称帝啊,怎么?你不懂吗?还是不愿意?……还望,望什么?一句话,我立马走人,不,是走龙。唉!没懂吗?……唉!
罗孤不大适应这怪异的场景,又全然不懂对方眼里波动的情绪,只得怯怯开口,“你怎么能看清我心里想什么?”
龙临渊像看一个死物一样看着她,慵懒的目光再搭上他俊逸的外表,有一股子摄人心魂的魅惑。目光都懒得定格,不屑但还是耐着性子讲解。
“你手上的戒子,被我的紫色罡气感应到了,所以我听得到你在想什么;但这期间,你若一反抗我就听不到了,就像现在,我就听不到。”
罗孤在他提到戒子时,就望向了自己左手,还闪着银光的戒指,这是前世女乃女乃留下的,罗孤没有精神去追问它们之间的关系。
前面的家伙又再一次开口了,还是用那冷淡的像放了碱的白开水一样寡味的语调:“你不必疑惑什么,也不必追问什么,该知到时你自然就会知道了……这之后,你不要试图反抗,不要试图逃避……这,都是你的宿命……接受吧,孩子。”
罗孤自信很少犯傻,她这一世处事沉稳不惊,但这一次她彻底犯傻了——在这个故作神秘的家伙冷淡的语调下,在他说出的莫名其妙的话语时,还有他似有若无流露出的一丝同情的目光里。
罗孤真的犯傻了:这家伙到底要干嘛?
龙临渊继续要说完他的话,开水幕耗费功力,他得赶紧沉睡去恢复。
“你,要有心理准备……我要走了,总有一天我会再出现的……”
不等罗孤反应过来,他化作一阵紫色兰花风暴、直向罗孤的身体冲来。
罗孤白了眼珠,沉睡了过去,左手上的戒子银光大盛、后随即暗淡消失,身体被水的浮力托上了水面……
记忆,到这里就止住了。罗孤所能回忆起来的东西,也就是师父口中奇怪的事情也就这么一件了,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面的天玄子也叹息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徒儿啊,这下就是没错了。师父可能会认错人,但他不可能认错的,这下师父彻底安心了。”
“不必疑惑,时候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你也不要太过难过了,从今天起迎接你的是更为艰苦日子,你要全赴精力认真对待。能不能五年后下寒山……这完全的看你自己的了。”
“师父如何得知孤儿会五年后下寒山?说不定孤儿舍不得师父和寒山就不那么早下去了呢。”罗孤点了点头,玩笑着开口卖个小乖。
天玄子诧异地看着她的眼睛,半晌才喃喃道:“没见过你这么滑头的人……难道师父不够威严吗?”“咳,你会下山的,罗修现在朝廷、民坊都乱得很……不下去,那些能帮你的人都撑不住的。”
“是的,师父!徒儿谨遵师命……”罗孤郑重的答应。旋即,又笑嘻嘻的启口:“师父!以后能不能不叫我‘徒儿’?”
“哦?那叫你什么?”天玄子站起身来,负手疑问道。
罗孤笑呵呵地开口:“叫我‘孤儿’吧!”
天玄子眯了眯笑眼,点了点头。抬脚正准备走,罗孤又追说道:“我是南宫孤,师父!”
天玄子笑着摇摇头,谨慎点是没有错的,朗声道:“这个是自然!”
看着天玄子师父离去的背影,罗孤感到了安心与激动。终于到寒山了,终于拜师父了,终于安稳了!这可能是我以后的人生中最安稳的日子吧!
不知道寒山的生活是什么样的?这可是父王、母后还有娘亲学艺的神圣之地啊!不过,什么都难不倒奋力向前的人的!
罗孤,迎难而上、出人头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