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消失的光年 脱模子

作者 : 活着活着就老了

私奔事件发生后的几天里,张玉玲家的人都深居简出,不大见人。

张玉玲毕竟是孩子,不顾父母的嘱咐第二天便主动找张云霞和张云凤来玩了。在张云凤家,三个女孩子玩起了过家家的游戏,一会儿当爹一会儿当妈,一会披上被单围着炕乱转,做仙女下凡状……

李秀珍一边哄着云明一边低声问张玉玲:“你老姑和你二姑父回来了吗?”

本来玩的兴高采烈的张玉玲一下子便默不作声了,低着头小脸儿崩得紧紧的。

“你看,这孩子。”李秀珍自觉有些无趣,便拿出刚晒好的红薯干儿给几个孩子吃。

津津有味的吃完红薯干儿,张云凤便提出去玩“月兑模子”。所谓“月兑模子”就是把活好的泥使劲按在从卖杂货的老头儿那一分钱一块买来的带有各种动物或人物图案的圆圆的瓦片上,直到把瓦片上的图案完整清晰到印到泥片儿上,再用细线绳把多余的泥刮去,尽量使泥片的形状和图案跟瓦片(模子)一模一样,然后再把印好的泥片放在柴火的灰烬里烧,火太大了会烧裂,火太小烧不出瓦片的瓦质,泥片既不能太薄也不能太厚,更不能一边薄一边厚,所以,这是一个技术活儿。

每次玩“月兑模子”的时候,张玉玲便喊来大伯家的二哥张玉山,张玉山比张云霞和张玉玲大一岁,和张云凤同岁,是“月兑模子”的“行家”。张玉山七岁,小眼睛,老实巴交但非常聪明,月兑出来的泥片总是又圆又好,这样好质量的“模子”在他们玩“滚模子”的时候,总是滚的最远最直,可以赢很多因为质量不好跑不远又跑不直的“模子。”

不光是这样,后来他们用一分五分的钢镚儿玩看谁滚的最远的时候,也总是张玉山赢。

那天,张玉山正津津有味的看小人儿书,小人儿书是从隔壁大哥哥那借来的,讲述的是一个在解放前给地主做童工的小孩,在受尽地主的欺压和折磨后,受到解放军叔叔的解救,后来参加了解放军,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的故事。

粗糙的纸质,简单的勾画,被翻至几近破烂的小人儿书,给7岁的张玉山带来了极大的视觉和心灵享受,一遍遍意犹未尽的看着。

听到张玉玲的呼唤,张玉山偷偷把小人书儿藏到炕席底下,快步走出简陋的三间土房。

张玉山一看张玉玲身后跟着张云凤和张云霞,心里便一阵窃喜,虽然不喜欢胆小的张云凤,但喜欢眼睛大大的张云霞。每年冬天,当别的小孩把棉袄的袖口用鼻涕抹得油光发亮的时候,张云霞的袖口总是干净的。因为郭素英针线活做的好人又勤快爱干净,张云霞的衣服虽然也是陈旧的,却总是干净妥帖的,不像别的小孩的总是肥肥大大脏兮兮的。当然,这也许只是因为张云霞是老大,不用拾哥哥姐姐的衣服穿。不像张玉山张云凤,得拾自己哥哥或姐姐的衣服穿,自己的母亲针线活又不好,不会修改,就大的传二的二的传三的这样新三年旧三年的穿。

几个人在一起玩的时候,张玉山也对张云霞格外照顾,比如“月兑模子”,总是把弄得最好最圆的那块给张云霞,连叔伯妹妹张玉玲都撇撇嘴,说张玉山偏向。

几个人正在坑水边活着泥,刘文国和刘文栋这两个坏小子来了。

刘文国和刘文栋也是叔伯哥俩,刘文国7岁,刘文栋6岁。因为遗传原因,个子都比同龄人高半头,再加上爱打架,下手又狠,是周围同龄小孩中的霸王,有被他们打怕的小孩儿便唯他们马首是瞻,两兄弟更以欺负小孩儿作为最大的乐趣。

两人站在一边抱着肩看了一会儿他们的杰作,等张玉山给张云霞做好了一个最好的“模子”,刘文国便一把夺了过来,使劲一掰,又圆又好的泥“模子”便成了两半儿。

张玉山一下子火了,便冲上去跟刘文国厮打起来。可跟“身高马大”的刘文国比起来,同岁的张玉山显得是那么瘦小孱弱不堪一击,刘文国只用力一推,张玉山便跌坐在了活好的一小堆泥里。

旁边的张玉玲见哥哥挨打,便用脏话问候了刘文国的母亲,还声言要找他家告状去。

胆小的张云凤一看这阵势,便吓哭了。

张云霞却一下子冲了上来,上去便在刘文国的脸上使劲挠了一把,刘文国脸上登时起了几道血痕。

刘文国登时火起,一脚就把张云霞踹出老远。

“张玉玲、张玉山不害臊,老姑跟着姐夫跑!”在一旁观战的刘文栋突然喊起来。

张玉山和张玉玲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这是一件有辱家门的丑事,便都冲过来和刘文国两兄弟厮打起来。

被摔得一身泥的张云霞也爬起来参加了战斗,只有胆小的张云凤在一边吓得哇哇大哭。

尽管是三对二,还有张云凤的哭声在一旁呐喊助威,人数少的一方还是占据了优势,把那三个身小力单的小家伙摔的混身是泥……

直到有下地干活的大人们从这里经过,大声呵斥着,这场“战斗”才宣告结束。

三个浑身是泥的家伙回到家,除了比较受宠溺的张玉山只挨了母亲一顿数落,张云霞和张玉玲都挨了母亲一顿好揍。

郭素英一边责斥着张云霞换下泥衣服,一边咒骂着刘文国的祖宗八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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