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村里有在外工作的“公家人”的,便有条件买一台9寸的黑白电视机了。电视买回来,周围的村民都是又羡慕又兴奋。
但有电的时候总是极少,偶尔有电的晚上,村里有电视的人家便会人头攒动。主人把电视搬到院中,周围的男女老少便都搬着凳子聚拢过来。那时的电视机只有两、三个频道,一晚上只能有一个电视剧可看,广告极少,娱乐节目基本没有。村民们一般对那些新闻和纪录片都没什么兴趣,但因为看电视的新奇感,也会在有电的时候把每个节目都从头至尾看个完。大家都觉得电视机真是个神奇的东西,一插上电源,便有表情各异的人物出现在那小小的荧幕上。
大家最热衷的还是每晚定时播放的电视剧,每天看着钟点热切的盼望着那部电视剧的开演。因为只有一部电视剧可看,所以,那几年每播出一部电视剧都会造成万人空巷的壮观场面。《血疑》、《万水千山总是情》、《成长的烦恼》、《霍元甲》、《陈真》、《南拳蔡里佛》、《上海滩》、《排球女将》、《射雕英雄传》……这些电视剧曾经伴随着一代人的成长也给老少几代人带来了空前的视觉享受。
每天晚上最让人激动的就是屋里那昏暗的电灯亮起的那个瞬间。来电,是足可以让大人孩子一起欢呼雀跃的事情。然后呼朋引伴的一起去有电视的人家去看电视。而最令人沮丧的事便是当你正津津有味欣赏那跌宕起伏的剧情的时候,突然周围一片漆黑,电视机因为停电自动关掉后呈现的一阵光晕。即使停电了,也有心存侥幸的孩子大人不愿离去,坐在人家的院中等着电灯突然亮起的那一刻。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同学们便会热烈的议论那些一起看过的剧情。这时便有男孩子每天把一只胳膊藏到袖中,装模作样的学《霍元甲》中的独臂老人,也有人开始每天练自己的“陈真脚”,更有女生开始模仿梅超风发出阴森、凄厉的笑声,或者为彼此运功疗伤。
张云霞最怕看《射雕英雄传》中梅超风的出场:一阵阴风袭来,九颗化为白骨的人头摆着各种诡异的位置飞旋而至,再加上梅超风那凄冷的笑声,总是让张云霞毛骨悚然,捂住双眼不敢看荧幕,却又因为怕错过剧情从指缝间偷偷观望。
没电的时候,大家便开始热衷听收音机。笨重的收音机里每天会传出:“嗒、滴、嗒,嗒、滴、嗒,小喇叭开始广播啦”的声音。也会有很多相声段子不停的重复播放,以致大家都能把台词倒背如流了。
张云霞最爱听的还是刘兰芳演说的《岳飞传》,因为怕错过固定的播出时间,每天中午放学,张云霞都和刘文国他们在听到放学铃声响起的那一刹那,便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奔出教室,为了早一分钟到家而一路狂奔着……
张云霞也非常喜欢收音机里播放的歌曲,喜欢在秋收的时候拿一个玉米棒子当话筒,模仿电视里的那些歌星唱歌。《年轻的朋友来相会》、《一剪梅》、《我的中国心》、《妈妈的吻》、《党啊,亲爱的妈妈》、《军港之夜》等歌曲都是张云霞当年最爱学唱的曲目。
那时,但凡在春节联欢晚会上演过的节目,在来年必被电视和收音机重播到烂熟,相声、小品、歌曲都是如此。
1987年春节联欢晚会上,由费翔演唱的《冬天里的一把火》一夜之间火遍大江南北,费翔那载歌载舞的演唱形式,热情洋溢的歌词,火辣的舞姿,都给当年的人们以眼前一亮的感觉,也让年幼的张云霞第一次在观看节目的同时,感觉心跳加速,热血沸腾,直到多年后,张云霞才知道费翔当年给她的感觉叫做——性感。
费翔因一曲《冬天里的一把火》迅速被亿万观众熟知和热爱,以致于来年大兴安岭发生巨大的火灾,在民间便开始有是因为费翔的“一把火“太火而引起的传言,甚至传言广电总局为此封杀了费翔在大陆的演出资格。
自1984年CCTV举办第一届青年歌手大奖赛以来,大批如关牧村、殷秀梅等优秀歌者的出色表现,都使这些人成为大众最为熟悉和热爱的面孔,他们的演唱曲目也被大众集体喜欢和学唱着。
随着物质生活的日益提高,农村拥有电视机的人家变得越来越多。开始由村里只有几台迅速发展到十几台、几十台、上百台再到后来的每户一台,这样的巨大变化也只在短短几年间便完成了。
电视机的尺寸变得越来越大,能接收的频道越来越多,电视节目也越来越丰富多彩。到张云霞小学毕业时,村里基本就一家一台电视机了,不过一般还都是黑白电视机,有人家便买了透明彩条贴在电视机上,屏幕上的人便变成花花绿绿的了,往往一条裤子就会有三种颜色,但人们也会兴奋的以为这就是传说中的“彩色电视机”了。
只是,依旧每天都有停电的时候,而且总是比有电的时间长。这时,村里便有人家买了小型发电机,其马力小到只可以供自家的几盏电灯和一台小小黑白电视机的用电量。晚上一旦停电,便发动发电机,在“突突突”的巨大噪音下,把黑白电视机搬到院中,让聚拢过来的男女老少一起观看,但总是因为电压不稳,电视画面出现时明时暗的现象,就如同每逢大年三十人们根据习俗把所有的电灯都打开的时候,电压低的时候,电视上的人物便会变成鬼影重重,像那些照片的底版一样诡异难辨。
张云霞开始月兑乳牙了,而每每用手拧转那些与牙床藕断丝连的松动的乳牙,便是张云霞在闲暇时最爱的消遣方式。
当听刘文国说,他昨晚把一颗月兑落的牙,咽进肚子里的时候,张云霞有些惊恐的睁大眼睛:“你吃了自己的牙,那牙不会把你肚子里的肠子咬断吧?”
“没事儿,我问我爸爸了,我爸爸告诉我吃饭的时候多吃点,拉出来就行了。”刘文国咧嘴笑着,刚掉落了门牙的一排牙齿因为那突兀的空缺显得异常滑稽。
张云霞可不敢像刘文国这样大意,每次掉牙都严格遵照母亲的嘱咐:“掉上排的牙,要扔到地上;掉下排的牙,要扔到房顶上。这样新牙才长得正长得快。”
可是,后来,等张云霞上排连门牙在内的四颗牙齿掉落了大约半年后,还是不见有新牙长出的迹象。郭素英便带着张云霞去村里的卫生所询问,大夫粗略的看了一眼张云霞嘴里那片空缺,满不在乎的说:“没事儿,缺钙,拿瓶钙片吃去吧。”
于是,张云霞便吃了半年的钙片,到后来,牙倒真长出来了,只是原先四颗牙的位置却被三颗牙占据了。刚长出来的门牙又大又难看,使得张云霞照镜子的时候,都不禁撅起嘴然后又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