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消失的光年 溺水

作者 : 活着活着就老了

随着国家经济政策的放开,村里已经有几户大胆的村民开始贷款搞副业了,有搞大规模养殖的,比如养猪、养牛、养鸡,也有干手工作坊的,比如做一些小饰物,缝制鞋垫儿的,这部分人通过自己的辛苦努力,多半已经成为村里率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

随着日子的好转,村民们开始大兴土木了。在农村盖新房、娶媳妇永远是最头等的大事,也是耗资最多的“大工程”,给儿子盖几间砖瓦房再聘娶个媳妇,一般都要花去一户村民半辈子的积蓄,绝大多的还得靠亲戚朋友的多方支援。

也有几户人家开始盖厂房,用以从事一些小手工生产。随着村民的大兴土木,用以建筑所用的建材业也开始如火如荼的发展起来。砖、木、瓦、水泥、沙石等建筑原料价格快速增长,就连村里的泥土都成了稀罕货。

原先村民盖房子,找几个帮工用牛车、驴车到村外土沟里拉上十天半月的土就差不多够用了,现在却需用大翻斗车一车车的去村外可采用的地方大量的挖掘。当可供挖掘的泥土越来越少的时候,有人便开始用挖掘机在那些几近干涸的坑水边挖掘,这就使本来不太深的大坑突然一下子变深了许多,有的被挖的直上直下的陡壁会有几米深。

夏天的时候,几场大雨过后,坑水不断的上涨,淹没了原先干涸的地方,一直蔓延到村边守着大坑居住的村民的宅基下方。

坑水总是浑浊不堪,却给人们带来了诸多的便利。洗东西、饮牲口、甚至抽出来用来灌溉周围的庄稼地。

在张云霞上六年级的时候,她还不会游泳。其实,庄户人所谓的“游泳”就是狗刨儿,技艺高超点的会踩水,也有的可以潜水几分钟,或者一个猛子扎到十几米远的地方。

可张云霞胆小,和堂姐张云凤一样,平时洗澡的时候,只敢在坑边最浅的地方慢慢扑腾,看着那些在水里如鱼得水,像一条泥鳅一样游刃有余的钻来钻去的伙伴羡慕不已。

夏日的时候,吃罢午饭,郭素英便把三个女儿赶到西屋去睡觉。

依旧像往日一样,三个人嘻嘻哈哈的打闹着,直到听到隔壁屋里父亲的咆哮声才安静下来,但还是小声嗤嗤的笑着。有时候嬉笑一会,便睡着了。但更多的时候,隔一会便发出更加大声的调笑声,惹得本来因为天气太热就难以入眠的张玉海越发的恼怒,便会起身快速走到隔壁屋,在每个女儿身上拍一巴掌,受痛的孩子们才带着隐忍的泪水慢慢睡去。

那日,张云霞因为天气太热,实在难以入睡。看着身边的妹妹们已经发出轻鼾,便偷偷的溜出了家门。

如今的张云霞已经是大姑娘了,或者自以为是大姑娘了,不会再在夏日干捉青蛙或粘知了的幼稚事了,少了许多童趣,却多了很多心事。

偷偷找到张云凤,两个人便悄悄溜到坑边。此时的坑水经过几场大雨已经淹没过了原先的边界,正是水最深的时节。

三伏天总是热得人透不过气来,坑边的柳树上知了的不停呱噪声,于喧闹中更平添了许多的燥热。

张云霞和张云凤穿着裤衩和小背心便走进了水里,在坑边拉着手缓慢的走着。因为两人都不会游泳,对水一向是极其敬畏的。

走到齐腰深的地方,张云凤便停住了,对张云霞战战兢兢说:“别往里走了,最近听说这坑因为有人挖土,变得很深了……”

“没事儿……”张云霞一边继续拉着张云凤往水深处走,一边暗自讥笑着张云凤的胆小。

可没想到,张云霞一步踩下去,却够不到地了。原来此处被挖掘机挖掘的已经足有两米深,张云霞一脚踩空之下,便慌了神。

只觉得自己的视线一下子模糊了,很快,周围便都是水声,而自己的视线时而能望到水面时而却只是浑浊的黄色。原来此时张云霞已经因为本能在水里乱扑腾了。因为看不到水面,张云霞一下子完全被恐惧占据了整个身心,已经意识到自己被水淹没了。

张云霞想喊,却发不出声音,只觉得“花花”的水声在耳边不住声的响动着,而自己也像会游泳了一般在水里不停的浮动着……

从没有过的关于死亡的恐惧袭上心头,张云霞突然很想娘,很怕从此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

正当张云霞在水里万般恐惧的扑腾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的手抓住了某个东西。是木棍吗?张云霞第一次切身体验到了什么叫做“救命稻草”,出于本能般死死的抓住那“稻草”。

突然,那“稻草”一下子月兑离了自己的掌握,张云霞的手又开始乱扑腾,因为丢失了刚出现的希望之光而越发的失落和恐慌……

不久,张云霞竟然又看到了天空,而且,迷迷糊糊的被人拽到了岸边。

迷迷糊糊的张云霞一到岸边便无比的清醒了,扭头看到水淋淋失魂落魄的张云凤正跪在岸边,而张云凤的母亲正点着她的头,不停的骂着。

周围还聚集了几个人,嘁嘁喳喳的议论着。

原来,张云霞和张云凤一脚踩空后,因为不会游泳,只是出于本能的乱扑腾,溅起很大的水花发出很大的响动。

不远处正在洗澡的两个姑娘一看这架势,便知道两个人是溺水了,便用最快的速度游了过来。一个救助张云霞,一个救张云凤。

救助张云霞的姑娘没救人的经验,胳膊一下子被乱扑腾的张云霞给抓住了,差点没被张云霞带到水中。费力从张云霞手里挣月兑出来,用胳膊拦住了张云霞的脖子,游着把张云霞拖到岸上。

很快,得知消息的郭素英慌张的跑了来,一看张云霞没事,便长舒了一口气,呵斥着张云霞赶紧回家。

张云霞一见到母亲,惊魂未定的心突然委屈万分,泪水便夺眶而出。

郭素英本来想狠狠斥责张云霞一番的,一看这情景,也不忍心了,眼里也充满了激动的泪水。

张云霞回家后,在母亲的嘱咐下,换了衣服,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便爬到炕上盖着被单不住的打嗝。看来是喝得坑水太多了,一打嗝都是坑水那暖洋洋的浑浊味儿……

后来,郭素英听从老人们的嘱咐,包了素饺子上了供,算是感谢上苍给了自己的女儿又一次生命。

从那以后,张云霞在没大人看管的情况下,便不敢私自下水了,对水更多了许多敬畏。因为那种死亡的恐惧太过深刻了,直到张云霞成年后依旧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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