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秀女们就已经梳妆停当,穿戴整齐,在女官的指引下排成两列纵队,悄没声的从安庆门进入皇宫。
秀女入宫有很多规矩,一般秀女只能从边门入宫,也就是皇城四个方向的四道门:东门安庆门,南门顺天门,西门吉祥门,北门定瑞门。而皇后则是唯一可以从正门——乾阳门入宫的后妃,但也只能在大婚之时乘坐凤辇进入。若是平时,也要从乾阳门旁边的侧门出入。
当雄浑的钟声从遥远的顺真楼传来,容婉玉心里也像初落发的小僧,莫名地充满了肃穆。看着那高大而略显黯淡的朱红色宫墙,以及那小楼一般的暗褐色围墙顶,容婉玉感觉自己的身子像是突然小了许多倍,成了被囚禁在笼子里的小鸟,被那楼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那深蓝的颜色纯净得叫人心疼!星星还没有完全消隐,好奇地看着人间的一切,仿佛在看一场神秘的大戏。黑色的塔尖楼顶直冲云霄,那坚硬而干脆的线条将天空割裂成各种奇形怪状,让容婉玉感觉到一阵撕心的疼痛。
安庆门的门色是掉色的朱红,上面缀着许多拳头大的铜钉。两个人头大的兽首含着铜环,既像狮子又像麒麟,目光炯炯地审视着她们,让人望而生畏,不敢快行一步,也不敢慢了一拍。门边各站着一个小太监,一律红袍黑帽,面色森然地肃立两旁,许是负责开关宫门的。
送秀女入宫的队伍由一名官员引路,旁边是护卫队,之后才是秀女们鱼贯而入。那些亲属们只能到此门外静候佳音,若越门一步则视为欺君,轻则重责四十大板入狱,重则当场杖毙。
容婉玉走过安庆门,看到里面全是白砖铺地,路旁站满两队红衣太监,均低头抱手侍立,顿时紧张起来。她奇怪自己怎么没有亲属相送,可又不好问。现在进了安庆门,连丫鬟李婵也不得入内,队伍立刻清爽不少,而容婉玉的心也突觉孤单起来。
“咚!咚!咚!”院内一角钟声响起,随即听到一个太监尖利的唱音:“秀女入宫!”
“呜!——”一阵低沉的号角声不知从哪传来,把容婉玉吓了一跳。那号声很震撼,声音也持续了半分多钟,然后才逐渐停歇。
秀女们都有些惊慌,有几个朝四处一望,立刻被女官训斥:“抬头走路!不可东张西望,窃窃私语!”
于是,秀女们压住心里的慌乱,一个个抬起头目视前方,迈着碎步前进,不敢旁观,也不敢出声。容婉玉觉得这不像是在选秀,倒像是奔赴刑场,不禁害怕起来。她又看了看天空,蓝色渐浅,而星星的光芒也黯淡了不少。只是宫里建筑多是黑色瓦顶,房屋一排接一排,显得光线要暗了许多。若不是地砖为白色,恐怕她们走路还得小心别踩空了梯级。
“停!”突然,刚才那个太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秀女们闻言驻足,一个个心怀疑惑,却又不敢问。容婉玉稍稍偏了偏身子朝前面看去,只见台阶上站着一个大太监,因光线暗看不清面容,只勉强辨得出他中等身材,圆脸,肚子有点大。他戴着一顶双翅黑纱帽,背着手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秀女们。
“他要干什么?”容婉玉不禁奇怪地想道。
她刚想完,就听那太监说:“秀女低头,看看自己的脚下,务必每人踩在一块方砖之内!”
秀女们不知何故,但也只得照做。因为各人步伐不一,有的刚好站在方砖内,有的踩在线上。在女官和宫女们的帮助下,秀女们终于各自站在一块方砖内静听命令。那些还没走进来的秀女见前面停下不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大太监接着说:“好了,现在看一下你所站的方砖内是什么图案,告诉你身边的女官或宫女太监。”
原来如此!容婉玉暗暗惊叹,让秀女在天色将明未明之时进宫,竟是为了查验她们是否近视或是夜盲眼!她微微一笑,低头看去,其他秀女也都一一朝自己脚下看去。有的看不清楚,不由得弯下腰,马上就被身边的太监带走了!
“为什么要带我走?我犯了什么错?”被带走的秀女不解地大声质问,却被人用布团堵住嘴,很快就拖出宫门。
同时,护卫的禁军将还没进门的秀女一律赶了进去,然后将宫门锁了起来。不一会儿,又有几个秀女被请了出去,队伍变得稀松了许多。秀女们慌了,她们中有的人确实是夜盲眼,在光线不足的情况下,走在白色地砖上可以不摔跤,但却看不清地砖上的图案。换言之,如果她们在夜里遇到皇上驾临,也会因看不清楚没认出来而得罪了皇上。要知道,皇上并不是时刻都穿着明黄色的龙袍,他在寝宫一般都是穿常服,而常服就不一定是明黄色了,只是依然绣有龙纹。有夜盲眼的秀女若是在这种情况下遇到皇上突然驾临,根本看不出是皇上。
女官们整理着队伍,又警告她们不许说话。一阵短暂的骚乱过后,天色渐明,秀女已经被淘汰了十几个。容婉玉暗暗庆幸,她不用低头就看清楚了自己站的那块地砖,图案是双鱼戏珠。
可当女官走到她面前时,不是问她看到了什么,而是直接说:“双鱼戏珠,过!”
容婉玉愣了一下,突然想起当初在将军府,将军夫人对她说过的话。难道这就是夫人说的上下各处都已打点好,她只需进宫,必会顺利通过?
等全部秀女都验了这一关,大太监就命女官们将秀女带至朝阳殿,在那里进行下一轮检验。下一关又会是什么?将有多少女孩被淘汰?容婉玉心里忐忑不安,暗暗担忧。她看了一眼前面的白离烟,她似乎也很忧愁,闷闷不乐地跟着队伍行走。
天上,蓝色越来越淡,也越来越明亮,天边也开始显现出云霞。太阳就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