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了,这个年纪的姑娘,正是二八芳华,最是动人。
萧紫烟曾经读过卢照邻的诗,「借问吹箫向紫烟」这句,恰巧嵌合了自己的本名,老鸨硬生生给改了个俗气的「如烟」,让她心有忿忿,为此几个熟客都知晓了这句诗,青楼开局的时候,多半会用此诗来作为暗语。
其实,「紫烟」或者「如烟」看似很像,一个清高美好,另一个却是堕入风尘,真正说起来,她不是不厌倦这样的生活,只是没得选择罢了。
在这行业过了两年,後来纔明白「妓女」本作「倡。伎」,本来是女子表演才艺,以歌舞来吸引客人上门,可从事歌舞音乐的乐户毫无地位,多半得搭上有势力的门阀官司,提供舞蹈表演、吹拉弹唱、诗歌文赋等内容,顶多只能被赎出来担任这些人的家妓,倘若想要更上一层楼,还得使出浑身解数不可,所以为了生存,某些身价低的妓女私下会提供别的服务。
青楼女子、风尘中人,大多数属於奴隶身份,无论是官妓、家妓还是乐户,多是罪犯、罪犯家属、被贩卖的人口或战俘而产生,由於不能获得报酬,只有想法子卖弄美色和才华,让文人才子来追捧。
除了那些官妓,在青楼勾栏,就这麽个道理,谁的恩客多,谁就有机会走出去从良。
长安一地,除了最知名的平康里,长乐里也是许多「做生意」的风月所在地,这儿酒家林立,姑娘若是被点了出局,就会带著丫头一起到外场表演。
那是一次普通的宴席,主人请「如烟」姑娘去陪酒歌舞,中间是坐在主席的柳大官人,其馀客人都是些年轻的後生晚辈。
萧紫烟到了现场,四下官看到访的人物,寻寻觅觅,只是为了找到日後的客源,建立自己的人脉。
如果是王孙显贵,她一定得尽力讨好,只可惜这些青年都是普通的读书人,就算他们有朝一日能够金榜题名,亦比不得士族大家。
私心里,萧紫烟更宁可遇上几个纨絝子弟,这样的人最安全了,一切以银子优先,不谈感情,不论诗赋,也不囉唆,只要美貌惑人,就可得著额外的打赏。
更何况,青春易逝,倘若不趁著芳华正茂时搭上一个富户做小妾,过了花信之年(廿岁),美貌凋零之後,谁还会想看一个老女人唱歌跳舞?
席间,无论她走到哪里,都感觉到有人在盯著自己,这些年早被男人看习惯了,只是这回不太一样,想来就是传说中的缘分吧。
主人是长安总校(总兵一类的军官),这位柳大人平生就爱吟诗作对,萧紫烟表演了歌舞之後,又即兴弹唱了几首主人做的新诗,人人都誇她「才貌双绝」。
天晓得,这些白丁军官,还有那些风流才子,谁真心听了她的歌声,或者专注於她的舞蹈呢?
她一眼看尽众人,应对嘻笑,杯觥交错之间,立刻就发现了他,一身青葱的衫子简单樸素,嘴角含笑,与其他人习於花丛之中,那种流连顾盼的神色截然不同,她在他眼中只看到了自己,专注的凝视,彷彿她是他眼中的仙女。
萧紫烟走到他身边,那人的脸一下就红了,嚅嗫著说不出一句话,在询问之下纔勉强害羞地说出自己的名字,与先前席上对著一群读书人那时的机辩聪敏、舌灿莲花,可以说是相去甚远。
她喜欢这人的老实,但更爱富家子弟的金玉珠宝,所以并没对他招呼太多,而是期待著主人最後会给的赏钱。
然後,她搭上一个朱雀大街的商人,这人平日喜欢留连於酒坊花楼,几个诗人朋友还是北里(唐代长安著名的红。灯。区)的常客,就个人而言,虽无法跟位於塔尖的那些才子贵胄相媲美,名气不可同日而语,只要能说动他们给自己开局,或者留下几首诗文歌咏今晚的美丽妖娆,绝对可以提高自己的身价!
那名青衫男子走了过来,怯怯地问她:「叁日後与姑娘在城外桃林相见……可否?」
萧紫烟正与一群青年饮酒作乐,随口应了:「好呀!」
这个男人的眼神急切而诚恳,可此时的她却当作笑谈,目标还是放在身旁的商贾和知名诗人身上,更重要的是,她还得等著主人的打赏呢。
可散席後,那人又说了一句:「不见不散……」
见什麽呢?散了又如何?欢场上谁会把这样的邀约当真?
或许,只要对这个卢公子的生平有所了解,听过他辩才诗情的人,一定会承认他是一位非常有才气、有趣味的青年,从此镌下深刻印象,经久不忘——
但是,妓女要的是身价,所以有才有名的士子诗人们各有性情,各具魅力,是一般的男子所无法替代的。
只记得,听人说他是来京里赶考的学生,姓卢,名字没能记下来,至於这位卢公子究竟长得怎生模样,那天晚上她就快要忘记了,印象中唯有一席青衫,骚人墨客的调笑,商贾迷恋的目光,还有那夜的赏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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