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白逸却似乎能体会到他的痛苦,一个如他,云展,如此洞悉世事,如此精明能干的人,敬重和信任了几十年,养育自己的师父,竟从一开始便存心要害他,任他心胸再宽广也不可能对此释怀。
云展还在笑,他一面笑一面说:“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那么多年我都告诉自己,我的命是师父救的,我的功夫是师父教的,我的一切都是师父给的!任何时候他只要需要,我将毫不犹豫的为他做任何事,任何事!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逸看着云展,他的脸上现出悲悯之色。云展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白逸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竟完全察觉不出他的豪气和霸气。那个时候他手持快剑,将那个可怜人的头皮割开,白逸还以为他不过是一个出剑很快的打手,内心深处根本没看得起他。但这也恰恰证明了他的不同凡响,对于一个豪杰而言隐藏自己身上的豪气,其实比令人倾佩更不容易。柳长青做不到,张子丰做不到,他也做不到。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智慧,武功,出身,乃至见识都臻于一流的人却还是落入了别人的局中,毫无还手之力。这难道就是所谓江湖的真相——永远都没有尽头的局,永远没有尽头的秘密!
白逸突然觉得胸口很闷,刚刚的疲倦已经变成一种失落。月色凄迷,风过处叶木萧索,白逸突然感觉自己很好笑,他一直想要的就是活得明明白白,可是真的得悉真相又能如何?除了徒增烦恼外,还有什么意义?白逸拿起酒,他的舌头已经麻木,他的脑袋已经沉重,他甚至连酒就拿不稳,但他还是拿起酒仰起头喝了下去,烈酒烧着他的胃更烧着他的心。
云展还在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没有人能理解他的苦楚,没有人!虽然他进入了组织逃过了一死,虽然他能够跟他的妹妹结为夫妇,虽然他可以得到世间任何的奇珍,但他的师父带给他的伤口却永远却不可能平复。人在这个世上,纵使再特例独行都需要朋友,需要关爱,需要信任别人也需要别人信任,因为人终归不可能独存于世。所以当最信任的人背叛自己的时候,那种疼不是简简单单的伤心,而是毁灭了一个人对世界的信心。
“你可知道,就是那个凌湖,那个从武当消失了多年的凌湖,今天我们见到的那个凌湖。当年我走投无路,就是他打掉我自刎的剑,救我们出了武当。可是我却要亲手杀掉他……”云展的笑声中无限凄凉,眼角不知何时已有了泪水。
白逸的意识已经模糊,他的头开始往下沉,他已经完全听不清云展说了什么。
云展却还是在说:“你一定想不懂!其实我何尝想得明白!我这个凌湖师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是他确实救了我,虽然我没有看清他的面目,但这世上只有他有那样的身法,那样的招数和那么蹩脚的动作!可是我却要亲手杀掉他,亲手,杀,掉,他!……杀掉,他!他……”
酒杯掉在地上,碎片和酒散了一地。两个男人倒在一桌生肉上,沉沉的睡去。谢贤走了出来,看着倒在酒桌上的白逸,一只手模着自己的肚子,一只手温柔抚模着白逸的脸颊,眼中挂着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