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客车在黄沙路上颠簸着,窗外满是尘土,窗内也满是烟尘,耳边除了大嗓门的聊天声就是来自车身的轰隆隆的背景音。
处暑刚过,放眼田野,一片片绿油油的玉米骄傲地挺立着,唯恐人们看不见它们腰中那一个或两个正在鼓粒的玉米棒,神态像极了电视剧或电影中的日军小队长——挺胸凸肚,腰挎军刀。
“又是一个丰收年啊!”身旁的老伯以感叹的口吻结束了一篇讲座,简单蹭了一下刚才还在冒沫的嘴,忍不住又一次看了看坐在他身边已经一个多小时就是一声不吭的江上平。
“小伙子,到哪下车啊?“真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人。
“庆云堡。”
“常坐这趟车吗?这一溜道熟吗?”
“第一次来。”
“走亲还是访友啊?”还真能刨根问底。
“都不是,来看看。”
“哦,没事,下车跟我一起。”一听是第一次来,老伯立马来了精神,应该是为又网罗到一位可以聊天的小友而骄傲吧,何况这位小友还这么优秀——一路之上只听不问的最佳听众。
“看到前面那个岭了吗?”顺着手指望过去,一道又长又陡的长岗毫不避讳地展现在眼前,好险峻的地方!
“昨天啊,乡里开学,有个妈妈送女儿入学,在这岭半截腰的地方,拖拉机上不去了,在那突突突一个劲冒黑烟,大大小小的一车人啊。就在全车人都往下跳来推的时候,最先下来的那个瘦瘦弱弱的妈妈倒在了退回来的车轮下,只留下小姑娘撕心裂肺的哭声。唉~,苦命的孩子啊!”
一声长叹,几口烟雾,又结束了一个故事。许多人围拢上来,问长问短,而江上平却再也无心听下去了。
庆云堡,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呢,他满怀疑问地关注起了这块即将安身立命的土地。
昨天回到家里已经是傍晚了,哥哥、嫂子和爸爸、妈妈都在焦急的等待自己的结果。一提起野猪岭、青杉岗、庆云堡这三个地方,平常话最少的哥哥抢先第一个发了言。
“野猪岭,一听就是以前野猪多,得是老背静个地方了,可别去!”
“前十了多年我倒是去过一次,还敢不上咱这呢,幸亏你没选那地方。”爸爸抽了一口烟,等着谁回应一句。
我是没选,可是有人为了我选那里了,此心何安?
“前几年听说青杉岗有个职校,那天你李大伯的侄女婿说,有两年不招生了吧。庆云堡没去过,光知道在咱们这的相反方向上,离咱能有二三百里地啊。”
“没事的,咱家的人,没有吃不了苦的!”江上平像是为自己打气,也像是在安慰爸妈。
“要不明天我开车送你去?”大哥试探着问了一句。
“免了,咋走你都不知道呢。照顾好修理部、照顾好爸妈就是你的责任了。”江上平仿佛一去不复返了似的。
“二平到哪都比你放心。爸妈,二平在哪都能干得很好,不会丢咱家人的脸的!”嫂子奚落完大哥又安慰起了爸妈。
“下车,咱到站了!”老伯的一声招呼将江上平的思绪拉了回来。车缓缓停下了,老伯率先站了起来,。
下得车来,哪里有公社?哪里有人家?哪里有学校啊?四周近处的是玉米田,远处的是大青山。
刹那间走进师范学校校门时的满怀理想和走出校门时的一腔热情瞬间成了破碎的气球,连肥皂泡的那点光芒都一丝不剩了,只剩下迷茫在脑海里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