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于大人。”
脚步声从远远地地方传来,越来越近,然后是巡逻经过帐外的士兵行礼时兵甲摩擦发出的金属声,近了,越来越近了……
银翘的面色骤然一变,握住玉蛮的手一紧,神情紧张万分:“玉蛮,快走,赶快!以你的机灵,一个人一定能够安全回到乌孙的,到时候我的迦昱靡哥哥一定能保护好你。”
她以为玉蛮死了,因为在匈奴,每天都会有成千上万的奴隶和战犯死在残忍的匈奴人手里。可是玉蛮没死,她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她不知道玉蛮是如何逃月兑厄运并且出现在这里的,但无论如何,她不能再让天真单纯的玉蛮再落入墨折手里!
玉蛮被银翘焦急地用力一推,险些推倒,可玉蛮就是死活不乐意就这么走了,一站稳就跑了回来紧紧拉住银翘的手,目光坚定又认真:“银翘,我们一起走。虽然我不能再和那个大坏蛋打架,可那并不代表我会怕他。我带你去见容祈啊,你见了容祈就会知道,我们真的可以回乌孙的,迦昱也一定急疯了,我没骗你,真的!”
玉蛮说话向来颠三倒四,这回可算是绞尽了脑汁试图说服银翘相信自己。
银翘的面色苍白如死灰,好不容易闪过的一丝光彩,也仅仅是在见到玉蛮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瞬,此刻的银翘,好陌生好陌生,玉蛮见到这样不再活蹦乱跳,不再霸道不再嘻嘻哈哈的银翘,眼神却仍然坚定无比。
“傻玉蛮,你不懂……”银翘的眼神一闪,黯然一片,她狠下心来别过脸去不再看玉蛮,连语气也冷淡下来:“你走吧,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跟你走的。我们的情谊就到此为止,以后我不再是你的好姐姐,你就当没有在这里见到我,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银翘……”
就在玉蛮的犹豫之间,脚步声越来越近,此刻墨折说话的声音近在咫尺,好像下一秒,那道唯一阻隔在他们之间的帐帘就会被掀开。
银翘浑身一僵,慌张地看向帐帘的方向。
帐内点得明亮的蜡烛发出的光映照在银翘惨白的脸和大如铜铃的眼睛,玉蛮也有些无措地与银翘对视,这时候跑出去,定会与他们撞个正着。
忽然,银翘不由分说地拉住玉蛮将她塞进了床榻底下,用力地将玉蛮往里面藏,玉蛮却仍然固执地把头钻出来,不肯这样窝囊地躲躲藏藏。
“银翘,他不是好人啊!要跑我们一起跑,我要保护你,不要你保护!”
玉蛮的脾气犟如牛,这一点银翘早已领教过。
银翘焦急万分,玉蛮却仍然如此不听话,气得她忽然眼睛一红,豆大的泪珠就这样涌了出来,扬起手啪地一声扇在了玉蛮的脸上,脑袋轰轰作响,把玉蛮就这么打蒙呆在了那里,就连银翘自己也呆住了,扇玉蛮的那只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玉蛮也忘了哭,只是呆呆地望着银翘,压根没想到银翘会扇自己耳光。
银翘眼神一颤,回过神来,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脸上的眼泪擦掉,沉下脸来,再一次用力地把玉蛮往里面一塞,平日那银铃一般悦耳的声音带了一层陌生的决绝:“今日无论发生什么,倘若你发出一点声音,没有藏好,我就立即抹断自己的脖子。”
说罢,银翘将落在外头的毛皮放下,阴影几乎将玉蛮完完全全遮蔽在了里头。
一时间,玉蛮只觉得整个脑袋混浊一片,来不及思考,也来不及作出任何方应,只能乖乖地被银翘往里面藏去,一动不动,像石头一样,眼睛也睁得大大的,沉入黑暗之中,好像想透过这黑暗看到什么。
银翘才刚站起身,帐帘就被人掀开了。
入夜的大漠带着寒气,尽管白天时头顶的烈日是多么的酷热,那帐帘被掀开,巍峨高大的男子从外而入,连带着卷进了一股外头的冷风。
银翘身子一颤,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冷到了。
墨折似有若无地勾了勾唇,随手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褪下丢在桌上,阔步走来,霎时间,与它的主人一样高大的黑影笼罩住了被烛火照耀,更显得娇媚可人的银翘,望不见她仓惶恐惧的苍白。
“你在怕我?”霸道又残酷的男性气息瞬间将银翘拢住,银翘在他怀里娇小得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唇却被牙齿咬得紧紧地,险些就要咬出血来了,好像在极力忍着什么,不让自己失去清醒。
“别害怕,我的公主。”墨折笑了,松开自己怀里这骨气得让人越发兴味的人儿,难得地,这个女人的骄傲让他起了丝征服和戏弄的心情。
“你休想利用我打乌孙的主意,就算迦昱靡哥哥知道我在这里,也不会轻易出兵入了你们的圈套!”银翘别过脸去,愤怒又无措。
“哦?”墨折已经褪去了自己的衣衫,露出了矫健的上半身,健硕的胸膛上,甚至有一道性感的刀疤从左胸袒一直横到了右月复上,他的语气充满了不屑和玩味,嘴角是邪佞的笑容,深不可测的眸子中燃起了一团幽暗的火焰,残酷地,蛮横地一把扯住了银翘的头发,将她拽近了自己,低下头,虏获她娇艳如玫瑰的红唇,狂烈而又冰冷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似惩罚,又似缠(和谐)绵:“如果你的‘迦昱靡哥哥’知道,他最心爱的妹妹,乌孙的公主,如今只是我墨折身躯下最卑劣的暖床奴……”
后面的话通通地被埋在了唇齿绞缠间,银翘想要反抗,想要逼迫自己清醒,可一次次,在他如火的大掌掌控下,在他恶劣又粗暴的嘶咬下,竟是无可救药地被摧毁意识,她软软地融化在他的怀里,为自己的沉沦感到羞耻。
“我不仅要你的迦昱靡哥哥一败涂地,连带着你的父亲,你的兄弟……相信我,很快,你就会见到他们……但不会是活着的,我的公主。”
温暖的帐篷,火光摇曳。
厚厚的毛皮上,黑发与臂藕纠缠,烛火发出啪拉啪啦的声音,这注定又是一个残酷又绮丽的夜晚。
……
大漠的新月渐渐暗淡,黑夜里透出箭羽般的阳光,从东方开始,慢慢地蔓延,蔓延,直到大漠终于被阳光笼罩。
天色还早,这几日素来见不到将士们勤快的操练,但看似散漫平和的军营里,隐隐约约之间,好像有一根看不见的弦在紧紧绷着。
玉蛮浑浑噩噩地走在回去的路上,经过粮棚,经过校练场,一路上偶尔有认识她的士兵喊她的名字向她打招呼,玉蛮也只是满脑子空白,什么也听不到,机械地迈动自己的脚,双眼空洞,好像仍处于巨大的震惊中没有回过魂来。
不知不觉间便回到了容祁的营帐,正巧撞上端着盛药汁的空碗从里面走出来的堪言。
堪言一见玉蛮慢吞吞地从外面走回来,跟走了魂一样,不禁怒火中烧,一手端空碗一手插腰凶神恶煞地准备开口训话,哪知嘴才刚张开,声都来不及发,玉蛮就已经木讷地从自己身旁走了过去,甚至从头到尾连眼睛也没抬过一下,更别提见到他怒火中烧的样子脸上能冒出半分愧疚心虚的神情了。
“敢无视老子?”堪言愣住了,霎时间又吹胡子又瞪眼的,恶狠狠从后面拎住了玉蛮的衣领:“一夜不归,你真当军营是你家啊?!哪天要使被当作细作误杀了,全天下都省心了!你不知道殿下……”
玉蛮机械地抬起眼睛,面色古怪,欲言又止,最后仍是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来,任由堪言骂着。
堪言骂着骂着就察觉出不对劲了,这小混蛋怎么一副死了爹的表情?眼窝都陷下去了,眼睛也红得跟个兔子似的,好像一夜都没合眼。况且这丫头平日里最沉不住气,哪里会这么乖乖任人训话的,要换作平时,早打起来。
堪言被吓得松了手,话也不骂了,玉蛮得到了自由,便又恢复了那一副眼睛睁得大大的却连魂都没有的木讷,从堪言面前经过,呆呆地走进了帐子里。
帐中的烛火已经熄了,烛油淌了一地,早已凝结,灯芯烧到了底,光秃秃的,好像烧了一整夜。
容祁刚喝过药,此刻正捧着一本书坐在案前,见有人进来了,这才抬起头看着从外而入的玉蛮。他的气色虽不大好,看起来有些疲倦,但神色却淡然,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并没有过问玉蛮为何一夜不归,也没有提及任何关于自己的事,只是一如平常温和地问道:“肚子饿了?”
玉蛮一见到容祁,好像才找回了点精神支柱,眼眶红红地,笔直笔直地站在他面前,满肚子的话一下子都涌向了喉咙,憋了好久的东西终于一股脑地经过了反射弧反应到了大脑里,脑袋里是一幕幕让她难以接受的画面,哇地一声,玉蛮委屈地哭了出来,边哭边不断用自己又已经脏得不像话的衣袖去抹眼泪:“容祁……”
那一声容祁,简直乖巧得让人的心都融化了。
容祁微微一怔,似乎也被玉蛮哭了个猝不及防,他放下书,转动轮椅向玉蛮而去,将这个傻站着的丫头轻轻一拥。
“容祁……”玉蛮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可到了这关头,除了喊容祁的名字,以她那说话的本事,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将自己满月复的委屈和打击说清楚。
“昨夜……”容祁的声音干涩,低哑的两个音节终于从他喉咙间溢出。
就在容祁想要试图安抚这个受惊的傻丫头直时,外头忽然战号大作,擂鼓轰鸣,将士们难以抑制的激昂吼声简直要撼动大地,振奋人心!
刚从这离开不久的堪言也冲忙赶了回来,语气略带焦急,但更多的却是无穷无尽的兴奋和壮志雄心的豪迈:“殿下!殿下!是乌孙人进攻了!”
容祁面色一变,虽是意料之中的事,可这时候战鼓擂动,却仍让他忍不住皱起眉来。
他深深看了玉蛮一眼,最终还是伸手将玉蛮脸上的眼泪抹去,匆匆丢下一句“等我回来”便整装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