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城市立第三病院,重症监护室,309号房。
恍恍惚惚间,昏迷了一天一夜的厉小刀睁开了眼睛,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却又模模糊糊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病人醒了,病人醒了!”
嗒嗒嗒平底鞋打在地板上,护士急匆匆得摔门而去。
半迷糊半清醒的,厉小刀只知道医生过了来折腾摆弄了他半天,具体对他做了什么就不知道了。
一直到次日的清晨,被转到了普通病房的厉小刀再次醒过来,总算意识清醒,只是感觉身体有些僵硬,两手两脚有点麻木,到没有什么其他的不适感。
厉小刀正试图回想起之前的事就听见了急促的敲门声,还没等他答应,一个中年男人推门而入,身后还跟了个年轻人。
中年男人三步并两步走到了厉小刀病床边。
“感觉怎么样?没事了吧,能听清我说什么吗?”
他这么个陌生人一连串的问题出口,弄得厉小刀不明不白的。
“嗯,还好,没问题。”
厉小刀礼貌的回答他的问题,并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哦,不好意思,我是警局的钱行,那我同事,马路。你安心住着,医疗费由我们出。”
钱行笑呵呵的自我介绍道顺便介绍了那个有些沉闷的年轻人,末了的一句话却让厉小刀有些奇怪。
“那真是谢谢警局的各位了,那个,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厉小刀说道,他最关心的还是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当时那种情况,基本就没有活下来的可能,现在虽然躺在病床上,可毕竟还活着,所以,其中必然发生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偏偏他这个当事人却一点都记不得了。
“小马,把昨天的报纸拿过来!”
“是!”
钱行不客气的呼喝道,那个年轻的警官马路迅速的拿过今天的报纸,两手把报纸拉开,让躺着的厉小刀可以清楚的看到头版的所有内容。什么我市突现神秘流星,重要提案通过的新闻根本就没有吸引到厉小刀的注意,他只看到那则和他有关的新闻。
一张大幅的照片,上面是那只银背蜥蜴的头部特写,照片上的猛兽已经早已没有了活着时的威严,厉小刀只是扫了一眼就看向了题目。
《警方神勇!危急时刻力毙猛兽,解救无辜市民》,这样的一个题目,很扎眼,但对于厉小刀来说,不是扎眼,是太过刺眼,刺得人生疼。
整个报道长篇累牍,随便扫两眼就知道,除了有关的一些描述介绍,基本上都是惯用的吹捧调子。
厉小刀不在乎那些天花乱坠的吹捧,因为与他无关,可对于整个事件的解释,让他完全无法接受。
警方击毙的是等级三的铁背蜥蜴,警方是非常及时的赶到,无辜市民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这些整篇报道的关键就这三点,没有一个不是让厉小刀出离愤怒的,可惜,刚刚大病初愈没什么精神的他即便是再愤怒,看上去也就是面部显得紧绷了点。
但就是这样细微表情的变化,钱行看得清清楚楚,才从鬼门关回来的年轻人,看了这样的报道,不恼火才怪。
“那个,希望历先生可以配合警方的工作,下午还有一个采访,具体的,小马会和你说,安心养病就好。”
钱行点了点头,言语间很是温和,可他越是这样平和,越加让厉小刀讨厌。
面容和善的中年警官钱行刚要转身,厉小刀却抬起了手,似乎有话要说,钱行看了看,停了下来。
“钱警官,我实在有些不明白”
厉小刀一句话没说完就被钱行用停下的手势给打断了,钱行混迹警局多年的老油子一个,厉小刀嘴巴一张,一个表情都足够让他明白厉小刀的想法。
“这么说吧,历先生,你的事情我们是知道的,鉴于这一次警方也有责任,我们可以给你安排一个适合的工作,有个事情本来是不想这么快告诉你的,你的右手已经丧失了基本的抓握能力,并且康复的希望不到百分之五。”
钱行突然绷起了一张严肃脸孔,开头一句话厉小刀还觉得莫名其妙,可当他听到了钱行说他右手失去了抓握能力时,瞬间如坠冰窟,这是令人绝望到不能相信,而不是不敢相信的消息。
从兜里掏出一个大哥大,拿到了厉小刀面前,钱行冷冷的说道,“试试?”
苦苦支撑着笑容的厉小刀伸出右手,五根手指抱住了砖块一样的“大哥大”,可那个砖块一样的移动电话就像是抹了油一样,怎么都抓不住,即便厉小刀的手颤抖着,啜泣着,用尽了浑身力,移动电话还是无情的坠落到了床铺上,没有在他手中多停了哪怕是零点一秒。
自取其辱,丑态尽出!
没有再说什么,钱行拿回移动电话就离开了,马路随即也离开了病房。
等厉小刀终于接受了残酷的现实,回头一想,刚刚钱行的一番话何尝不是是露骨的威胁?右手没有了抓握力,他还能当回厨师吗?简直天方夜谭。钱行说安排工作,只要脑袋没打铁的都明白,厉小刀如果不肯配合报道,还什么工作,可能连接下来的医疗费全部都得他自己负担。
这一刻,他无比的恨,却又无比的迷茫,就像是一只被人关在玻璃瓶子里的蜜蜂,敌人清清楚楚,他想用那根蜂针和敌人同归于尽,却又连怎么月兑困都不知道。
“可以进来吗?”
一个细微的男人的声音,即便厉小刀这一刻已经急火攻心,他也听得出这是谁的声音,林克,那个对他视而不见的人。
已经被灾难性的打击冲昏了头脑的厉小刀也不知道怎么的,居然没有立刻大发雷霆,反而轻言细语的答了句,“可以进来”。
林克一进来先是语无伦次的说了很多,不管真假,那似乎要夺眶而出的眼泪,那感同身受的悲愤,看上去真的很感人。但是厉小刀似乎听不清他说什么,也看不见他做什么,只是越发觉得讨厌。
“都过去了,这是个意外,我那是没听见是你,要不然”
林克带着笑容还是说了这样一句话,一句他自以为是很好的安慰,很好的托词的话。然后,他离开了。
就是这样一句话,深深的刻在了厉小刀的心上,刻出了血。
林克走了,病房安静了,厉小刀突然为自己是个光棍感到高兴,因为再也不会有人来探病了,他也不用在别人面前硬挺出坚强的样子
到最后,厉小刀还是妥协了,他明白这样做对他才是最有好处的,接受了采访,按照马路给他交代的说了一遍,结果是大家都很愉快,除了他自己。
可他到底还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年,那血是红的,热的,又怎么可能就如此甘心?
越是不甘,越是痛心。
医院黑暗僻静的走廊上,起夜的厉小刀拼命的捶打着墙壁,宣泄着他的痛苦,就这么苟且的活着?跟死有什么区别。
“你就打算这么苟且的活着呢?不用掐,不是幻觉。”
“咳咳,别看了,咱在你影子里。”
“想那么多!找个没人的地方,有什么问题慢慢问。”
突如其来三句话都是稚女敕中却带着几分潮湿的嗓音,自己的一举一动,甚至心中所想都在对方眼皮子底下?而对绝望中的厉小刀来说,这些话语中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魅惑的魔力。
厉小刀着了魔似的飞快冲进了卫生间。
害怕并兴奋着,这就是厉小刀此时的全部,似乎有个魔鬼在跟他说话?那有什么关系,他现在需要的,不正是一个让他出卖灵魂的魔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