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绾发现,人群如梦初醒般的骚动起来!却又莫名其妙的散开去……这一动一散,很是诡异!甚至于,她的剑客和马夫也是如此!
对这些看热闹的人,云荒和尚从始至终连一眼都没看,可就在他转时身,身后传来一声唤:“和尚留步。”
云荒缓缓侧首,双手合十:“施主何事?”
周绾瞬间乱了心绪:巫藏,巫藏……就知道他无事不登三宝殿,看了这么久的戏,他还是有动作了!?
他们身后,这是座比一般门户大点的院落——传言中的国师府?
云荒和尚就那样半侧身的站在门庭处,神情平静看着巫藏。
两人对视片刻,才见巫藏负手踱过几步,却并不迈上阶梯,只是素来沉静的笑笑:“清净无挂碍,算尽天下凡夫妄念?和尚,好大口气啊。”
周绾心间一抽,蓦然想起巫山的‘侍寝之夜’,这个男人,也曾那样魔魅自诩的说——‘巫,上面一横代表天,下面一横代表地,左边一个人代表死去的人,右边一个人代表活着的人,中间一竖代表那个成了巫的人。姬以为,当人成了巫,他还是常人么?’
啧啧,人家锦鲤公主那话,分明是故意在逼云荒和尚,这男人现在还故意抓着锦鲤公主的话不放——他嘛意思,想单挑?
周绾目光从巫藏身上移开,凭目朝云荒和尚看去,但见阳光下的和尚,宛若镀了层金粉,从头顶、到鼻尖、再到颈项……整个人,就好似散发着淡淡金光!
双手合十,口念一声佛号,云荒和尚再度垂了双目:“和尚算卦,不过是修行路上反本悟心宗,施主又何必挂怀?”
巫藏唇角带起清清淡淡的笑意:“施主不挂怀,却听家师提过和尚法名,敢问和尚,何为凡夫,何为和尚?”
周绾扑哧一笑,忙捂住自己的嘴,幸好离他们不近,又藏在马车内——继续竖起耳朵倾听!
“终不过是红尘业海,沙尘而已!凡夫重果惧果,和尚重因惧因,阿弥陀佛。”云荒和尚双手合十,行步从容。
“家师曾说,和尚有一日两课的卦摊,不知和尚今日大婚,营生否?”
周绾心中暗暗称奇:原来和尚还真算卦做生意啊?巫藏这厮也真是的,这时候算什么卦?存心不让人家和尚省心啊?
“方才已占一卦,施主——正好来算这第二卦。”云荒和尚身如石雕般,头也未抬道。
巫藏的一汪凤目,渐渐泛起他素来深谙的眸色:“和尚肯定,我是来算卦的?”
这不是废话吗?我都知道你是来找茬的——周绾心中嗤嗤的想,却听云荒接道:
“施主,是来测字的。”
“可惜,施主不识字。”
“无妨,口说亦可。”
巫藏没有说话,隔了片刻,才自黛黑色的裳摆下,伸出一脚,笑容温雅的以脚尖在地上划过——
耳边忽然没了声响,周绾下意识的透过缝隙望去:哎呀,这厮竟然不可一世到用脚尖写字?太不尊重人家和尚了,没家教啊没家教……悲哀,真是悲哀!
也不知他写了什么,和尚脸色好像很凝重呢!
果听——“施主,要问何事?”
巫藏俊美无俦的一张脸上略带了几分笑意,却偏偏有三分嘲讽,七分睥睨,显得那样清贵雍容:“前路。”
“施主,还需问前路?”云荒和尚眉目显得更凝重了。
巫藏唇角微扬:“怎解?”
云荒和尚看他良久,隔空以礼回之:“一也,我佛家曰,清净归一;道家曰,守中抱一;易上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故曰一者,乃万物之主!”
巫藏扬起眉,故作诧异:“哦?”
云荒和尚神色淡淡:“敢问巫者,巫家,又何尝不是如此?”
巫藏眸中隐动一丝流光,不过那双深瞳随即就恢复安定:“何为,万物之主?”
“所谓,九九归一!”云荒双掌合十,看着巫藏的眼神澄澈清明,好似没什么情绪……
“和尚,可否说得明白些?”仿佛是在静待他的回答,巫藏神情略凝。
“一可衍生天下万物,施主出一,且在足下——莫不,施主是要足登天下?”
巫藏似笑非笑,讽而不答——虽然他脸上神情极为刺目,但云荒和尚的眼神仍是澄澈清明,看不出有什么退缩……
终于,巫藏凝着他的神色稍霁了一些,微笑了笑,岔开话道:“和尚,可知家师云游何方?”
“施主举目望苍穹,风往哪里去,尊师便往哪里去。”一句佛号后,对话再也没有传来!
周绾听得一头雾水:强啊,这是打哑谜吗?足登——天下?
脑海蓦然闪过一幕,巫山墓地,他曾那样纯净安然,又仿若始终隔着层迷雾般让人琢磨不透——
犹记得,沧海长公主曾调笑他说,视帝位如浮云不假,但他这‘君子’——亦不真也!
他和沧海长公主对话的语气,显得那样漫懒清贵:‘禅陌素来不是君子,沧海岂会不知?’
虽然心跳怦怦怦紊乱,不过,这时候的周绾可不敢掀开帷幔去看,生怕露出丝毫痕迹,轻轻对马夫和剑客道:“等那黑衣人和他的同伴走后,我们再起驾回府。”
然而,就在她的吩咐落下时,便有哒哒哒的马蹄临近——
“诸位剑客,好生面熟?”一个娇滴滴的嗓音,呵呵笑道:“长秋,他们可是公子重霄府上的么?”
周绾一愣:长秋也在附近?这么看来,说话的人就是其中一位楚国公主了?
她正不知该说话好,还是装没听到好,果听长秋的声音临近:“然也!正是府中剑客!”
楚国公主一听,笑容越加灿烂:“车中何人,需八位勇士随护?莫不,公子夫人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