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风苑,风拂梅花香。
寝卧里,冷墨漓一身紫色宽袍坐在榻椅上,手持一卷书册,细细品读着。俊眉入鬓,时而颦起,不久,却又舒展了开来。他忽然放下书卷,起了身,取过貂裘展臂披上,推开门,天上绽放一片火树银花,冷墨漓仰起脸来,望着那绚烂的星空,撩起衣摆走了出去。
上元节的夜晚,到处张灯结彩犹如白昼。人们扶老携幼,涌向街头,观彩灯,猜灯谜,放烟火,听戏曲,看杂耍,热闹非凡。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在礼炮的轰鸣中,在礼乐的吹奏下,南清太子浩浩荡荡的队伍停在了冷轩府大门口。百姓们纷纷簇拥观望,森严的军队全程护卫,丝毫不懈怠,人人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力。
朱雀站在迎接的队伍中,好奇地打量着那拨声势浩大的御驾队伍,暗自月复诽:南清太子,应该是很厉害的人物。年纪轻轻就被封了太子,想来也是一位手段毒辣的主儿。
在当今天下的版图上,南清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相较于北齐的强盛民风,与隋晋的幅员辽阔的地域条件,南清则以富饶著称。在这片广阔肥沃的土地上,勤劳的南清人民勤恳开垦,北齐野心汹汹,却一直未动过南清的半点脑子,其很大原因便是因为,南清有着令人不得不忌惮的恐怖经济实力,再者,北齐的贸易与南清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自古以来,有钱就是大爷,这是一条恒古不变的法则。
朱雀随着队伍跪在了地上,偷偷地斜着眼睛。南清的使臣福身地侯在驾前,恭敬地高声道:“太子殿下……”
话未说完,那年老的使臣眉毛微挑,微微地将耳朵探去,神情忽然变得古怪起来。他轻轻地叩了叩马车的扶栏,又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车厢内终于有了动静。几个护卫跪在了驾前,众人翘首以待,只等亲眼目睹这位南清太子的英姿风采,等待着他掀开车帘风度翩翩地走进这冷轩府。
就在这激动人心的时刻,只听“砰”的一声,似是什么硬物撞击的声音,车厢内传来一声闷哼,众人奇怪地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马车帘子被掀开,一身明黄色锦袍的少年狼狈地捂着额头走了出来。使臣擦了擦额前的冷汗,颤巍巍地伸出手,然而这个太子扶着他的手臂踏着护卫的背昂首下了马车。于是,悲剧就在这一刻发生了,许是他脑袋埋得太低,一不留神踏了空,众目睽睽之下,这尊贵的太子便毫不体面地跌下了马车!
场面太过突兀惊悚,迎接的百官们不由地屏息瞪大了双眼,礼乐的乐师们一时忘记了吹奏,场面顿时诡异地安静下来,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上,都能清晰听见。
南清的使臣们惊呼了一声,连忙上前想要将这个太子搀扶起来。朱雀唇角的肌肉有些抽搐,这个太子与她想象的出入太大了。
太子在老臣们左拥右护地搀扶下站了起来。他惊慌失措地抚了抚金冠,又整了整微微松垮的貂绒,清了清嗓子,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拱手作辑,潜台词好似是,我就是传说中英俊如神的太子殿下,都在巴结我吧!
迎接的百官队伍也当真配合,各个面露恭维之色,什么天人之颜,什么倾世月兑俗,什么美如谪仙、风度翩翩,众星捧月地将这个太子捧上了天。
朱雀跪得双膝发麻,偷偷抬起头来,想要亲眼目睹这些百臣们口中的绝世之颜。乍见之下不免有些失望,这个太子,不仅没有气质,五官平平,神情畏畏缩缩看起来怯弱极了,哪里有传说中南清太子神武的风范?
传闻果真是传闻,不能轻易相信啊……
氛围热闹了起来,乐师们又吹奏起欢快的礼乐,柳弈在群臣的簇拥之下,表情极为拘谨地走进了冷轩府的大门。
门口的人群渐渐散去,朱雀转过身,余光却瞥见一抹雪影。她错愕地抬起脸来,一身雪裘的少年默契地回首,与她遥遥相望。
朱雀怔了怔,逃避地撇过眼,平静的心面起了微微波澜。她忍不住又偷偷地转过头来,却冷不丁地与他阴含笑意的眼神撞了正着。宇文修失笑地望着她,好似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朱雀的目光有些躲闪,在他的面前总是感觉到无措,不知为何,在他的注视中,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就好像**了站在人前一样。
朱雀有些懊恼,示威地张开嘴,露出狰狞的表情,活像发怒的小兽,磨尖了锐利的獠牙虎视眈眈。宇文修无奈地摇摇头,轻轻一笑,转身便随着人群离去。
她望着他那优雅的背影,忽然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朱雀轻轻拧眉,忽然望见冷云杉与人谈笑的身影,眼底一暗,下意识地模上了绑在腰间的短匕,轻步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市集灯会小道上,一身火裘似血的墨发少年披着一袭雪色貂绒,他不顾劝阻一手捻着一长条鞭炮,笑颜如花地大笑着。身后的一众布衣护卫顿时大惊失色,面容惨白了起来,生怕那高高溅起的火星子一不小心伤了少年矜贵的指尖,灼了他如若美瓷的肌肤。
“太子……少爷啊,当心点儿啊!”一个黑衣男子紧步跟在他的身后,擦了擦额前的冷汗,望着玩得兴起的少年,直觉得自己纵使有三条命都不够。
火衣少年闻声漠然微笑回首,展露绝美的笑颜,他的气质月兑俗出尘,宛如谪仙。剑眉若飞,鼻梁高挺,一双薄唇水润妖异,莹莹丰满。一双妖孽的凤眼微微上扬,深邃的眼瞳黑白分明,眼底闪耀着绝世妖娆的风华。
一阵兰花香气自他身上随风漫溢,沁人心脾。
“夜离,夜魂,快来呀!”少年微笑着招招手。
“夜离,我要那盏灯。”少年仰起脸望着那盏高高挂起的灯笼,黑衣男子循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盏浴血展翅的朱雀灯笼在高高的门庭上随风摇晃。他点了点头,脚尖点地一跃而去,蹬着盘柱而上,将少年心仪的灯笼轻松地取了下来,丝毫不顾及这等的行为形同抢劫。夜离将朱雀灯递来,少年顿时如获至宝地接过,双手提着灯笼唇角满足地弯起。
几个黑衣少年警惕地围了上来,小心翼翼地将少年护在中央,隐约地嗅到一丝模糊的杀气。
萧瑟的晚风席卷着落叶从城门前飘过,关外马蹄阵阵,飞沙滚滚。在城民们欢天喜地的迎接上元夜的时候,纳西王的三万大军已经抵达了京北城门前,与漠南王的两万精兵顺利会和。坐在冷轩府元夕宴上的百臣与皇室贵族们不曾料到,历史注定将在这一晚被改写,而这撰写的权利一向被紧握在霸者的手心,京北就要变天了,这座古老的帝都将迎来一场浩大的腥风血雨,这也标志着,北齐的天下就要易主了。
古老的城门发出一声沧桑的响声,漠南王与纳西王整合出的两万精锐步兵整齐地进入了北齐的权利中心,走进了这座苍老的古都。
没有御城令,没有孝武帝的手谕,他们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进入了帝都的心脏。百姓们诧异地让开一条宽敞地官道,困惑地面面相觑。人群中,少年提着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这是南清太子的御驾队伍么?”人群中有人小声地问道,立马就有人回答他:“才不是,我见过南清太子的仪仗队,可是气派了!队伍好几条街那么长呢!”
那人又问道:“那你见过南清太子吗?”
回答的是个中年男人,他无不得意地道:“哼哼,当然见过。”
“哦?”站在他们身后的少年饶有兴致地凑了过去,笑眯眯地问,“你见过,那么那南清太子长甚么样?”
中年男人回过头,脸上神采飞扬,好似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那太子,嘿,说实话,长得可真不敢恭维啊!”
少年微微扬眉,“哦”了一声,男人摇了摇头道:“传闻中的南清太子气质英美,容貌秀丽,不仅风流倜傥,且惊为天人,今个儿一见,也不过如此那般,与市井常人无异。”
“传闻也不可信呢。”少年掩袖轻笑,一双美目妖娆流转,眼底划过一丝狡黠的笑意。身后夜离小心地靠了上来,有些担忧地喃喃:“今晚的帝都,就要起风了。”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你们可别要毁了我的兴致。”少年歪着脑袋想了想,纤指点了点眉角,想了片刻笑眯眯地道,“我们去喝杯酒吧,今晚夜离请客。”
夜离的表情顿时扭曲起来,他委屈地拧眉,可怜巴巴地用求助的眼神投向身侧的夜魂,夜魂无奈地摇了摇头,为他那即将瘦身的荷包默哀了几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