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姬幽一手掩下帐帘,风啸声远去,他椽了椽眉心,神色无奈地坐在了桌前,朱雀为他倒了杯茶,问:“看你一脸被**的表情,怎么了?”
“我想,你已经知道了。”楚姬幽喝了一口茶,挑起眉来,“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朱雀不置可否,轻笑了一声,道:“帝王之心,最是难测。”
话语很简单,意思一点即透,楚姬幽心领神会地扬眉,说:“若是其他人便罢了,只是如今遇袭的是宇文修,那么这件事便不会这么简单。”
心思慎密如宇文修,谁人能伤的了他?如今看来,怕他只不过是在疑阵中再布疑阵,扰乱暗中的视线而已。
自从六年前那场北齐皇室政变,宇文修登位,便牵引了全天下的视线。纵然他独掌天下大权,然而毕竟在京北势力太过单薄,三皇子与四皇子的拥护势力怎会善罢甘休。
眼下的北海围猎,也只怕是宇文修的反间大计。
一只狡猾的狐狸,没有锐利的利爪,没有森亮的獠牙,却拥有最为可怕的城府,令老虎与狮子为己用。
如今在京北,宇文傲与宇文锦臣虽然如今坐成一脉,然而其中谁能一手推翻宇文修,谁便能独坐皇位,另一派必将失势,难保遭到得势者毒手覆灭。
在皇室便是如此,再浓的血液,也抵不过权利的诱惑,想要保得皇位,想要安然无恙地存活下去,就必要不择手段地毁灭任何一切威胁力量。
宇文傲如此,宇文锦臣如此次,宇文修更是如此。这也是皇族的无可奈何,一辈子深陷权利中心,难以自拔。
此时,哪怕是风吹草动都会打草惊蛇。
宇文傲与宇文锦臣纵然站在一个战线,背地却难免有些小动作,此时宇文修这么一出,御驾遭到袭击的风声传出去,定会引起两个人的暗自揣测,产生冲突与矛盾,分散人心。
一旦敌人注意力分散,行动交集不一,甚至产生歧见不合,对于宇文修,却是莫大的机会。
要知道,面对内部开始自相残杀的敌人,也是多么大的优势。
论心狠,谁人能如宇文修那样,不惜利用自己。
冷轩府,群英厅。
冷墨漓漠然地坐在大堂之上,神情自若地品着御贡珍茶,宇文傲坐在偏侧,眉心紧蹙,指尖烦躁地敲击在桌面,发出规律的声响。
摆在他面前的新茶凉了许久,侍女一盏一盏地轮换,直到第四杯,气氛仍是沉默无声。他略显不耐地斜睨了冷墨漓一眼,终于开口问道:“三少,御驾遇袭这件事,你怎么看?”
冷墨漓敛眸放下茶盏,蓦地抬起眼帘,深邃的眸光弥漫着深沉的薄雾。他如玉般的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杯沿,漫声说道:“三王爷,眼下还是稍安勿躁的好。”
“稍安勿躁?你以为这是打坐念经吗?”宇文傲不以为然地冷冷一哼,“我想,一定是锦臣按捺不住先下了手,若是这样下去……”
冷墨漓微微扬眉,唇角邪佞勾起,“三王爷以为,这事是四王爷做的?”
“难道不是吗?”
冷墨漓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底的笑意有些嘲弄的以为。
也难怪宇文修从未将宇文傲与宇文锦臣放在眼里,论远谋,论谋策,两个人远远不及宇文修,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立场不分明的原因。
冷墨漓深深地明白,若是选择了立场,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一个对手。宇文傲与宇文锦臣向来刚愎自用,意志不坚,从未有自己的主见,并不是帝王将相的人选。
若是将北齐的江山托付在他们的手里,后果堪忧。
历经六年,宇文修的御座已是稳固,想要推翻岂是轻而易举的事?他明白,在宇文修的认知里,宇文傲与宇文锦臣是必除的祸患,于是,他并不打算蹚浑水,插手此事。
想要稳固帝王之位,扩张北齐的版图,路途还是那么的漫长,然而宇文修并不会对付冷氏门阀,因为冷墨漓明白,冷氏门阀对于北齐的江山,太过重要了。倘若冷氏倒戈,北齐必遭危机。
“既然三王爷如此认知,也罢,就按照王爷的意思去做吧。”
宇文傲听他这么说,反倒有些困惑,“你是怎么认为的?”
冷墨漓若有神似地凝望着平静的茶面,淡淡地说道:“事已成定局,无人再以力挽狂澜。”
夜深了,朱雀百无聊赖地站在冰湖堤岸,远眺着高耸的雪峰,一时思绪万千。也只有在安静的时候,她会静下心来,回忆从前的时光。
那似乎是很遥远的事了,好似过了漫长的几个世纪,恍若隔世。
那个时候,朱雀还是朱雀,是国安军情局的第一王牌侦察特种兵,每天要面对枯燥的训练,危险重重的任务,以及无时不刻的生命威胁。
她唯一相信的人,只有银狐一人,全心全意地将生死托付。从小到大,她经历了太多魔障坎坷,一路生死无依,她甚至不明白,朱雀究竟为了什么而存在。
阴错阳差,她与银狐成为了特种兵,却失去了自由,被禁锢在利益的世界。
那个时候,最为愉快的时光,应该是四个人在一起的日子,蹒跚在那般丑恶的世界里,拥有这点儿难能可贵的温存,已是弥足珍贵。
直到,她穿越了亿万光年的距离,灵魂寄居在这副弱小的身体上,成为了冷轩府里的墨棋,宇文修眼中的若芷,以及第九师的千夫长朱雀。
她想要摆月兑过去的束缚,如此地渴望自由,然而命运给了她机会,她却身不由己地再次选择了过去的路。
她成为了士兵,成为了千夫长,因为除此,她已经习惯了这个世界,也学不会儿女柔情,学不会享受平静的生活。
命运只是教会了她如何与强者搏击、反抗。
除此之外,她竟已是别无所长。
心绪有些烦乱,朱雀俯身攥起雪块,用力掷了出去。雪块在湖面蹦跳着打了几个水漂,便沉入水中融化。
她轻轻地眨了眨眼睛,搓了搓冻红的双手,转身,却蓦地发现一道陌生却又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