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第一场雨款款而至,覆云楼门前的那棵树越发得枝繁叶茂。
刚见到它的时候,耷拉着矮矮的身子,叶子发蔫,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留着它,有损覆云楼招牌,铲走吧,这个位置又有些空空荡荡。
为了它能快点长大,撑起树荫,我数月来悉心照料。
棕褐色的枝干上刻满岁月的斑驳,叶子在雨水的冲刷下绿得发亮,不染一粒灰尘。我在盘算着,是不是应该出售些红绸缎,让那些有情人来这棵树上挂一挂,许个愿什么的,顺便还能为覆云楼拉些客源。这个提议很快就被濯尘否决,理由很简单,我们开的是酒楼又不是开月老庙。我撇撇嘴,收回天马行空的幻想。
楼下传来伙计鬼哭狼嚎一样的声音,我赶下楼去,濯尘不紧不慢地跟在我身后。
楼下两个牵着手的身影看起来像是新婚燕尔,男的一身青衣玉树临风,女的身着红裳娇俏可人,看起来很是登对。“老板,我们想买一壶桃花酒。”那位男子温润如玉的声音让我瞬间傻眼。居然有这么成双结对来买桃花酒的客人。
我楞了好久才回过神来,“你们……不是要帮别人买桃花酒吧?”男子宠溺地看看身旁依偎着的女子,她也仰起脸,两人相视一笑,“是的。”我看看濯尘,他的表情也很纠结。
“两位客人大概不知道我们卖桃花酒的规矩。我们卖桃花酒,需要查探客人的记忆,然后再决议是否要售予其桃花酒。”
“查看我们两人的记忆就好啦。”女子不以为然。“这……”我为难地看向濯尘,因为之前根本没有这样的先例。他抱着双臂靠在柜台边,考虑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濯尘随着两位客人走上楼梯的时候,在我耳边低声留了一句——“去准备点红绸缎吧……说不定真的要变成月老庙。”不知为什么,脑海里想象着濯尘一身红衣,手上绕着红线的喜感模样,背脊竟窜上一股寒意。
话说回来,这两个客人,还真的很特别。无常的眼睛甚至能看穿人的前三生,所以有着这种贼亮眼睛的我不会看错,那个女子的身后,分明跟着两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随着她蹦蹦跳跳的脚步一摇一摇,而那个男子仿佛是挺拔的翠竹——
他们肩挨着肩靠在一起,服下入梦散后沉沉睡去,两段记忆交织在一起,成为同一个画面——炊烟袅袅的小乡村,破旧的茅草屋,以及,屋边沉沉睡去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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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给自己取的名字叫作萧瞳,最爱的食物是鸡肉,最喜欢的地方是洞口长着小野花的洞穴。
或许你已经猜到,她是一只小小的狐狸,最普通的品种,不是每个传说中得道成仙的九尾银狐。她懒得修炼,有两条小尾巴晃啊晃,可以在同类面前炫耀多了一条尾巴她就很满足。
所以她除了能幻化成人形以外,基本没什么别的本领。
她的故乡在花荫山某个小小的洞穴里,生活惬意而满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花荫山的某只小狐狸染上了怪病,呜咽着在大狐狸的怀里呆了两天,就一命呜呼。那只大狐狸不久也染上怪病,接着,花荫山的狐狸们成批死去,横尸遍野,腐烂的尸体发出阵阵恶臭。萧瞳坐在小土坡上,怔怔地看着死去的同类,不知所措。
不长的一段时间,花荫山所有的狐狸都被这种奇怪的病所害死,只留下修炼出两条尾巴的萧瞳幸免于难。她害怕,害怕看着没有狐狸们的花荫山,她想要离开这里,甚至连山鸡从她面前跑过都不为所动。
平生第一次,她化作人类的模样,一个身穿红裙的女子,藏起了两条毛茸茸的尾巴,最后忘一眼从小长大的花荫山和遍地的尸体,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穿过溪流和荒野,翻过两座山,眼前有冉冉升起的炊烟。她知道,这是人类居住的村庄。初到月凉村,一切对于她都是陌生的,她不懂得如何与人打交道,不懂得如何找食物。
眼前有几只“咯咯”叫着,扑打着小短翅跑过的母鸡,还有一群带着女敕黄色容貌的小鸡,她吞了吞口水,现在的她,肚子真的很饿。她朝那只瞪着绿豆眼看她的母鸡伸出了手……“住手!”挎着菜篮的老妇人指着她大叫。
她缩回手,看着那个怒气冲冲的人。“你不是月凉村的人吧……你为什么偷我家的鸡?”老妇人把母鸡赶回窝里,一脸戒备。“偷?为什么说是偷……在花荫山,想吃鸡就自己捉,从来没有谁会去指责我偷鸡。”难道这只母鸡是这个人类的食物吗…那抢它确实不对。萧瞳很诚恳地道歉,“抱歉,我不知道它是你的猎物……”
老妇人疑惑地把她从头看到脚,然后扔下两个字,“疯子!”她一个人在风中站着,反复琢磨着那两个字。她什么都不懂,她只知道,她现在很饿很饿。既然母鸡已经是她的猎物,那抓小鸡总可以吧……虽然小了一些,不过没关系,可以多抓几只。片刻功夫,她手里就多了两只叽叽慌叫的小鸡,她舌忝了舌忝嘴角,眯起狐狸眼。烤来吃……应该会很香吧?自从有了两条尾巴后,她就知道像人类一样把食物烤熟会更美味。
只是这回,出现在她面前的不仅仅是那个老妇人,还有一把大大的扫帚。“你这个疯子,怎么还敢偷我家的鸡——”扫帚朝她挥来,她扔下手里攥得半死不活的小鸡,狼狈地逃走。她懊恼地想,为什么那个人的猎物有那么多,她一个人怎么吃得完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家家户户飘出饭菜的香气,她饿得两眼发昏,跑到村子里的小溪旁咕嘟咕嘟灌了一肚子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