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煜雄心里的悔恨差点要将他击溃,双腿僵硬的站起来,一向锐利的双眼里流出浑浊的泪水,忍不住抱着女儿的肩膀痛哭起来,“流苏,爹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更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我好恨我自己让你们受了这么多的苦。”
撕心裂肺的哭声敲打在穆流苏的心上,她也很不好受,柔柔的拍着父亲的肩膀,哽咽着说道,“这不关爹的事情,都怪吕氏心肠太过歹毒才会酿下错误,娘不会怪你的。听李嬷嬷说当时爹爹在边关,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情,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想到吕慧心做的那些令人发指的事情,她心里的怨气就忍不住涌上来,猛烈的叫嚣着。
现在娘亲的仇总算得报了,她在地底下应该得到安息了吧?
穆煜雄老泪纵横,摇摇欲坠,整个人好像苍老了十几岁,想到妻子遭遇的伤痛,他忍不住扬起手来狠狠的扇了自己两个耳光,“我混蛋,我该死,我愚蠢,云裳,你心里一定恨死我了。”
穆流苏眼眶里涌上了丝丝的泪意,看着父亲被痛苦和悔恨折磨的样子,艰难的转移开了自己的眼睛。
只是耳边传来的阵阵痛彻心扉的哭声,那宛若灵魂被撕碎的伤痛,还是让她的心紧紧的揪在一起,她好心疼自己的父亲,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
不知道过了多久,穆煜雄的哭声渐渐的小了下去,渐渐的无声。
穆流苏担忧的目光看着失魂落魄的爹爹,对上后者通红的双眼。
“走吧,我们回去吧。”
穆煜雄沙哑着声音说道,眼睛都不愿意看地上已经没有声息的吕慧心,冷漠得像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他一生所有的悲剧都是从吕慧心开始,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他一辈子都不愿意再看到。
“那她怎么办?”
穆流苏眼神很冷,看着满身是血,浑身僵硬的吕慧心,轻声的问道。
“我永远也不想再看到有关这个女人的一切,一把火将这个院子烧掉吧。”
穆煜雄的声音沙哑的,透着深深的冷漠。她住过的地方他都嫌脏,一把火烧掉好了。
穆流苏抬眼看着窗外电闪雷鸣的天气,那倾盆的大雨落下来,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就算想要烧,那这场大火也要烧得起来才行啊。
“那一会让暗卫来烧吧,天色已经很晚了,爹还是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上早朝呢,别累坏了。”
穆流苏挽着穆煜雄的手臂,柔声的说道。
“流苏,你心里恨不恨爹?”
穆煜雄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一股脆弱,小心翼翼的看着她,不确定的问道。
因为受他的牵连,女儿痴傻了十六年,吃尽了苦头,受尽了众人的嘲笑,他光是看着都觉得心疼,那女儿稚女敕的年龄就承受那么多,心里该会有多痛苦啊。
“我怎么会恨爹爹呢,就算我的童年过得没有那么愉快,爹爹还是给了我完整的父爱,给了我无微不至的关怀,还有皇女乃女乃的悉心照顾,我过得很好,真的。谢谢爹,可以不在乎世俗的眼光,在我痴傻的那段时间里还是给了我最真诚最温暖的疼爱。”
穆流苏抬起眸子,认真的说道,声音里充满了哽咽。
穆煜雄喉咙里像被卡了一块鱼刺一样,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眼睛通红的看着女儿如花的笑颜,一时之间心头感慨万千,锐利如同鹰隼的眸子里又涌现出泪水来,“爹只有你了,流苏,日后我们父女相依为命,我绝对不会再让别人伤害你半根寒毛,谁都不能。”
他后半辈子的使命除了保家卫国,就是为女儿保驾护航,让她一辈子活在幸福中,再也不用承受之前的痛苦。
“我知道爹爹一直都是对我很好的,我也愿意永远陪着爹爹。”
穆流苏嘴角噙着浅淡的笑容,拿过架子上的火把,轻声说道,“我们离开这里吧。”
那令人作呕的腥气真的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她想要离开这里了。
“恩,我们回去吧,一会让暗卫将这个院子烧了。”
穆煜雄说着话的时候,脸上又浮起了阵阵阴霾,飞快的走出了吕慧心的卧房。
穆流苏澄澈的眼波流转间,勾起了凛冽嗜血的笑容,在走过蔷薇的身边的时候,低低的在她的耳边说了什么。
蔷薇面色凝重的点点头,看着穆流苏送穆煜雄走远之后,飞快的带人在房间里燃上了几桶油,点燃了卧房,熊熊的大火燃烧了起来,将整间卧房烧得乌烟瘴气。
穆流苏远远的回过头来,望着浓烟滚滚的房间,扯着嘴唇轻轻的笑了起来,就算倾盆大雨之下大火可能很快就熄灭了,可是从里面烧起来的火,在被被雨水浇灭之前应该也可以将人烧得面目全非了吧。
迷药的药性差不多应该过了,那些睡在厢房里面的丫鬟差不多要醒过来了,不会有性命的危险。
她的心冰冷坚硬,眼神没有一丝温度,脸上噙着残忍的笑容,在悉悉哗哗的雨帘中,迈着坚定的步伐朝前走去。
她扶着失魂落魄的穆煜雄回到卧房,轻声的说道,“爹,你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泡个热水澡再睡觉,别着凉了。”
穆煜雄显然还沉浸在对妻子无法自拔的愧疚中,面色苍白,情绪低落的点了点头,沙哑着嗓子说道,“我知道了,你也去好好休息吧。”
穆流苏担忧的看了自己的父亲,想了想还是转过身走了出去,轻轻的带上了房门。
吕慧心的事情已经解决了,穆流霜被送到家庙里面,伴随着青灯古佛度过下半辈子,至于穆流星,如果她识趣不来惹自己,她只当她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若是她还心存歹念处处算计她,为难她,那她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
穆流苏听着耳边哗啦哗啦的雨声,扯着唇冷冷的笑了起来,安静的朝着清荷轩走去,眼神冰冷至极。
她从来都不是善良的人,她不屑于主动去招惹别人,可是如果谁想要欺负她,她也决不会忍气吞声,让人欺负了去。
她一手握着油纸伞,慢悠悠的踱步到了清荷轩。
深沉的夜,没有一丝光亮,像是陷入了沉睡之中一样。
那隐藏在暗夜之下的残忍和血腥,被这场大雨洗刷得无影无踪,宛若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
穆流苏泡在热水中,轻轻的擦拭着自己的双手,那手上已经沾染上了别人鲜活的血,虽然有点不习惯,可是她一点都不后悔。
她始终坚信,不管是谁,做错了事情,就必须要承受应该有的代价,因果轮回,逃不掉的。
“小姐。”
若语站在屏风外头,轻声的唤道。
“什么事?”
“那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吕姨娘葬身火海,没有任何丫鬟受伤。”
若语沉着的说道,语气没有一丝波澜。
“那就好。今天的事情没有让任何人发现吧。”
穆流苏靠在浴桶边上,璀璨的眸子里跳跃着细碎的冷光,平静的抛出一句话。
“没有,蔷薇和丁香她们在丫鬟们快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撤退了。那些丫鬟看到的只是从屋内燃烧起来的大火,已经将吕氏烧成灰烬了。”
若语有条不紊的说道,眼睛里流露出几分欢呼雀跃。
她真的觉得很开心,谁让那个老女人以前总是欺负小姐的,烧死了活该,总算是因果报应了。
“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吧,不要再提起来了。爹不想再听到关于那个女人任何的消息,我们别去伤她他的心了。”
穆流苏从浴桶里站起来,擦干了身子,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走了出来,一脸正色的说道。
“是,若语知道了。”
若语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声音很轻却很坚定的说道。
“都忙了一整天了,下去休息吧,我也要睡觉了。”
穆流苏浅笑了一下,轻轻的拍着若语的肩膀,眼睛里流动着温暖的浮光,轻声的说道。
自己放下了帐子躺在床上,瞪着帐顶出神。
她听到卧房的门嘎吱一声,被关上了,外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就知道几个丫鬟也睡觉了。
若语走之前体贴的将屋内的灯都吹灭了,黑漆漆的一片。
一切都平静下来了,穆流苏却睡不着,眼前一直浮现着北堂德润和煦温暖的笑容,那双流露出浓浓深情的眸子。
她这才发现在不知不觉中北堂德润已经深深的扎根在她的心里了,回想起来就有一种甜蜜的味道。
“好像我真的已经很爱你了呢。”
她翻了一个身,手指抚模着柔软的枕头,在黑暗里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北堂德润,我好想你。”
思念什么时候悄然深入骨髓,她却一直都不知道,在这样大雨滂沱的夜晚,孤独悄然滋生,她才发现那个有着温暖笑容的男子已经成了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最重要的一部分。
穆流苏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睡着的,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雨后清新的空气夹杂着花草的芬芳,让人心旷神怡,湛蓝的天空透明得几乎一眼就能看得到底。
她想起昨天那些被火海掩埋的一切,轻轻的翘起唇角,就像那只是一场噩梦。
“若语。”
若语推开门走了进来,眉飞色舞,浑身洋溢着一种清新的气息,“小姐。”
“王爷来了没?”
穆流苏看着笑得异常开心的若语,轻声的问道。
只是短短一个晚上的时间,她就发现她已经那么想念北堂德润了,就连在梦里,满满的都是他宠溺的眼神,都是那声声深情饱满的呼唤。
“还没来呢,应该快了吧。”
若语拿过衣服伺候流苏把衣服穿上,脸上的笑容一直都没有消停过,笑得穆流苏莫名其妙,“捡到银子了,笑得这么开心?”
“没有。”
若语挺直了脊梁,一脸正色道。
“那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高兴,你跟了我这么久,还没见你这么开心过呢。”
穆流苏含笑着问道,手指灵活的翻飞,那银色的腰带被她系成了美丽的蝴蝶结。
“是三小姐,她哭得跟泪人一样,太狼狈了。她以前仗着将军不在家欺负了小姐这么多次,现在报应终于落在她的身上了,看得我真是痛快啊。就连想给吕姨娘下葬都找不到尸骨,真是太爽了。”
若语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憋了那么多年的恶气终于出来了,她心情真好啊。
“若语,淡定,难不难过那是她的事情了,和我们没有半点关系。”
穆流苏嘴角弯弯的,娇嗔的瞪了她一眼。
“才不呢,我只要看到她痛苦和难过,再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我心情都变好了。小姐你忘记啦,有一年下雪的时候,那么冷的天,她和二小姐使计支开了我和若兰,带着你一起去滑雪。寒冬腊月的,竟然将你推进冰窟窿里那么久,你那一回差点被淹死了,病了整整大半年才好,吓死我和若兰了。还有那一次,玩过家家的时候,你从假山上摔下来,额头上撞破了那么大一块,差点毁容了,要不是太后娘娘拿了宫廷内上好的玉露生肌膏给你抹上,小姐的脸只怕就毁了,还有一次,那两姐妹趁着我们不在的时候,拿着烧红的烙铁要烙在你的心口,幸好管家经过才救了小姐一命。这对姐妹暗地里使坏使得太多了,简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现在好不容易看到她们遭到报应了,我当然要笑啦。也就是小姐豁达,那么多的事情都不放在心上。”
若语撅着嘴,喋喋不休的说道。
那对姐妹小时候就已经这么坏了,长大了更是变本加厉,欺负了小姐那么多次,小姐死里逃生了多少回。活该将军大发雷霆,活该现在狼狈不堪。
穆流苏浅浅的笑了笑不说话,澄澈的眸子里却闪过晦暗不明的光芒。她不是心胸豁达,那些事情并没有落在她的身上,之前那个穆流苏早就香消玉殒了,她只是占据了那具躯壳而已。
要是那些事情落在她身上,穆流星和穆流霜早就被她整死好几次了。
“帮我梳头吧,然后去吃早饭,一会就回去了。”
穆流苏没有再继续刚才那个话题,淡笑着说道。
北堂德润应该快来了吧,天已经亮了,他说过要早点来接她的,应该不会那么久吧。
若雨灵巧的手飞快的将她柔软乌黑的长发完成漂亮的发髻,清新高雅,明艳大方。
镜子里的女人眉目如画,璀璨的眸子里有盈盈的水波流转着,似乎有魔力一般,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不施脂粉的脸颊柔滑若凝脂,白皙得近乎透明,吹弹可破。
饶是若语看惯了她的脸,依旧被惊艳得说不出话来,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她们小姐长得真是太美了,脾气还好,从来都不会打骂她们,相反的还时不时的关心她们。
穆流苏从镜子里看着怔怔出神的若语,扑哧一笑,站起来娇嗔的说道,“你怎么变成呆头呆脑的企鹅了?”
若语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不服气的说道,“我只不过是出神了一下,怎么就变成企鹅了?小姐,企鹅是什么呀?”
穆流苏脸上浮现着灿烂的笑容,“企鹅啊,就是一种很可爱的动物啊,就像你一样可爱。”
说着嬉笑着洒下了一路的银铃般的笑声,走出了卧房。
若语笑得脸色通红,跺了跺脚,不依的说道,“小姐,你又取笑我。”
穆流苏回眸一笑,那么明亮的笑脸让世间的万物都失去了颜色,“谁让你那么笨的。走了,吃饭去了,若兰,蔷薇,丁香你们几个快点跟上。”
几个丫鬟嬉笑着闹成一团,沿着青石铺就的小路,缓缓的朝着饭厅走去。
才走出清荷轩没多远,就看到穆流星眼眶通红,失魂落魄的朝前走着,听到一路欢歌笑语的时候,她竟然回过头来,看着人群之中的穆流苏,袖子下面的拳头握紧,尖利的指甲划过掌心娇女敕的肌肤,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穆流苏看到她回过头来,脸上的笑容敛去,平静的望着她,没有说话。
穆流星也没说话,只是眼睛里有着刻骨铭心的恨意,像淬了毒的利箭,直直的瞪着她,恨不得在她的身上剜出几块肉来。
都是这个女人,害得自己的姐姐进了家庙,害得自己的娘亲葬身火海,都是卑贱的穆流苏,是她。
穆流星和她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她所承受的痛苦总有一天一定要讨回来。
两双充满仇恨的眸子相互瞪着对方,视线无声的厮杀着,血海深仇汇聚成两道嗜血的视线。
穆流苏忽然淡淡一笑,转移开了自己的目光,迈着优雅的步伐向前走着,悠扬的声音像叮咚的泉水,“流星妹妹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人在做,天在看。有些人一定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穆流星嘴角轻轻的扯着,带着深刻仇恨的声音恶狠狠的飘了出来。
“是啊,我一直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那些处处看别人不顺眼,时时想着谋害别人的人,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的,或许已经遭到报应了也不一定呢。老天爷的眼睛是雪亮的,谁心思歹毒,谁不择手段,他看得清清楚楚,妹妹你说是吗?”
穆流苏精致绝美的脸上泛着浅浅的笑容,不轻不重的话语溢了出来。明媚的眼波流转间,她残忍的看着穆流星的脸色变得惨白,身子摇摇欲坠,似乎承受着不能承受的痛苦。
“我要去吃早饭了,妹妹精神不好,可要好好的调理身子才是,别太难过了。我也是早上才听说姨娘骤然辞世的消息,心里酸酸的,很不好受呢。昨夜明明下了那么大的雨,姨娘的屋子竟然还着火了,烧得尸骨无存,真是让人觉得诡异呢,莫不是坏事做得太多了,连老天爷都看不顺眼了,连个全尸都没有留给姨娘。”
穆流苏掩着唇咯咯笑了起来,说出来的话分外刺耳,搅得穆流星心里的恨意翻滚着,恨不得将她撕碎了。
“我们走,去得太晚了饭菜都凉了呢。”
穆流苏愉悦的说道,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在穆流星几乎要冒火的目光中,款款的离去。
穆流星狠狠的踩碎了一地的花瓣,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胸腔一起一伏的,排山倒海般的恨意几乎要将她湮灭了,她不会就这么算了,绝对不会。
穆流苏,你等着瞧,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那双眼流露出的凶狠残忍,瞪着远去的穆流苏,恨不得将她剁成碎片喂狗。
穆流苏感觉到那恶狼一样残忍的目光,丝毫不在意的撇撇嘴,款款摆摆的走远了,留下清新淡雅的脂粉香。
她不在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如果穆流星想使阴招,那就来吧,看谁能笑得到最后。
丰盛的早饭香气扑鼻,味道鲜美,穆流苏胃口大开,吃得肚皮圆滚滚的,慵懒的靠在椅子上休息。
真的好满足啊,这样美好的日子让人眷恋不已。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她舒服得昏昏欲睡的时候,若语兴奋的叫声响了起来,“小姐,快醒醒,王爷来了。”
穆流苏一个激灵睡意跑得无影无踪,猛的睁开了眼睛,眼中闪过浓浓的期待,“在哪里。”
“已经朝着这边过来了。”
若语刚从正厅外面跑进来,脸色粉扑扑的,喘着粗气说道。
他终于来了。
穆流苏心里涌起了又甜蜜又期待的感觉,从椅子上站起来,按捺住心底的激动,轻声的说道,“我们出去。”
她脚步像长出了一双沉稳有力的翅膀,飞快的走出了饭厅,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花园幽深的小路上,落英缤纷之中,北堂德润由侍卫推着,缓缓的朝着这边走过来,那俊美如玉的面容一直含着温暖的笑容,照亮了她颤抖的心。
她站在郁郁葱葱的榕树下,忽然不走了,安静的望着慢慢闯入她的视线,越来越靠近的男人,澄澈的眸子中有细碎的浮光涌动着。
“流苏,我来接你回家了。”
北堂德润在离她一仗之外的地方看着她,轻柔的声音里夹杂着浓浓的思念的味道。
穆流苏嘴角噙着浅淡的笑容,轻声的应道,“恩。”
她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过去,推着他的轮椅,缓缓的低着头,“爹爹应该下朝了,我们先去和爹爹告别吧。”
两个人去了穆煜雄的院子道别,径直出了将军府,踏上了王府的马车。
马车悠然在路上行走着,马车内的气氛宁静而甜蜜。
北堂德润眷恋深情的目光一直看着穆流苏,好像看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久久的不愿意移开。
穆流苏的眸子里也流露出浓浓的情意,轻轻的在他的手心里写着什么。
“我昨夜一夜都没睡好。”
良久之后北堂德润清朗的声音缓缓的响了起来,轻轻的撞击着穆流苏的耳膜,她忍不住将目光转到他的身上,对上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后者微微一笑,“因为你不在我的身边。”
她忽然轻轻的靠在北堂德润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粉女敕的嘴唇轻轻的动了起来,“我昨夜梦里全是你温和的笑脸,一刻都不曾离开。”
北堂德润暖暖的笑了起来,搂着她的肩膀,深深的将她嵌进怀里,那清冽的男子气息,那强劲有力的心跳声清晰的听得见。
“流苏,我很开心。”
“啊——”
穆流苏忽然尖叫了起来,眼睛里透着一缕后悔,从北堂德润的怀里挣月兑出来,懊恼的捂着自己的脸,“完蛋了,我怎么把那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怎么办。”
北堂德润担忧的握着她的手,“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早上没有去跟师叔学医,事先又没有跟师叔打过招呼,完了,师叔一定会大发雷霆的,怎么办。”
原本灿烂的微笑顿时焉了下去,穆流苏哭丧着脸,浑身提不起精神来。
要是师叔发怒起来不肯教她医术,她怎么治好北堂德润的腿,一切都前功尽弃了。她想死的心都有了,坐如针毡。
原来是这件事情,北堂德润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我昨夜已经让人去和师叔说了,师叔知道你今天不会过去,也同意了的,不要太担心。”
北堂德润好笑的搂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
“你说的是真的吗?”
穆流苏有点不敢相信,她昨夜走得太急了,竟然忘记了要和师叔请假,糊涂大发了。
“当然是真的,我又不会跟你开玩笑。放心吧,师叔不会发怒的。”
北堂德润柔声安慰道,捏了捏她的鼻子,心里却一片甜蜜,“既然出来了,我陪你在集市上看看再回去吧。”
穆流苏迟疑的看着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嫁给我都半个月了,我还没陪你出来逛过,去看看吧。”
北堂德润似乎没有注意到穆流苏眼中的迟疑,宠溺的看着她,温柔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深情,“皇上的生辰要到了,顺便给他准备寿辰礼物。”
“好,那我们在集市上逛一圈再回去吧。”
穆流苏来到古代这么久,也没有出来逛过几回,心情自然雀跃了起来,神采飞扬笑容明媚。
看得北堂德润的目光不由得变得幽深了下去,如果可以,他多想和她肩并着肩陪着她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上闲庭信步般的走着,让别人羡慕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像个受尽千般宠爱的公主。
可是他不能。
罢了,和她的开心快乐相比,别人异样或者同情的目光又算得了什么呢,他只要她,也只在乎她的目光。
北堂德润心里闪过百转千回的想法,随即轻轻一笑,那些不重要的想法已经烟消云散了。
“如你所愿。”
马车在最繁华最热闹的街道前停了下来,北堂德润坐在轮椅上,由侍卫推着,无视行人异样的目光,缱绻深情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看着她或开心,或沉默,或无奈的样子,微微的翘起唇角。
相比较于上次出来神经高度紧绷的心情,这一次她放松多了,好奇的东看看西模模,很快就买了一大堆的小东西。
看着她欢快得像一只小鸟,北堂德润的心情也跟着雀跃了起来,只要她开心,他也觉得很幸福。
不知道逛了多久,穆流苏看着身后几个丫鬟手里捧着一大堆的东西,有些不好意思,对着身边的北堂德润笑了笑,扭捏的说道,“我不想逛了。”
推着北堂德润的侍卫脸上露出了叫苦不迭的表情,真没想到一向沉静的王妃逛集市竟然这么疯狂,饶是他长期习武,推着王爷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也累得够呛。
“那我们去云霄楼吃饭吧,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肚子应该饿了吧。”
北堂德润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暖,没有丝毫的不耐,宠溺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一点也看不出疲倦的样子。
“云霄楼,你是说那个天下第一楼吗?”
穆流苏努力的搜索着脑海中的记忆,疑惑的问道。
“是啊,你想不想去那里吃饭呢?那里有三个绝世神对,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能够对出来。流苏这么聪明,难道就不想试一试吗?”
北堂德润的声音很轻,眸子深处竟然闪过了奇异的神采。
穆流苏很想老实的摇摇头,又怕北堂德润失望,笑眯眯的问道,“那对出来有什么好处吗?”
“对出来可以得到清风老人留下的绝世名画,万里长青,这是我想要送给皇伯伯的礼物。”
“哦。”
穆流苏点点头,“那我们去那里吃饭吧,顺便看看运气好不好,能不能将绝世神对对出来。”
可是要给那个色迷迷的皇帝,她心里好不爽呢。
不过既然北堂德润想要将那幅画送给北堂修,想必总有他自己的道理,她觉得惋惜也没用。更何况,那么难的神对都没人对得出来,她这个对文学没什么研究的半吊子来说,估计着也很玄。
打定了主意,一行人直奔云霄楼。
云霄楼是一层三层的酒楼,位于最繁华的集市上,外面绿树环绕,红墙白瓦,精致华丽,美不胜收,能够进入云霄楼的都是有权有势的名门望族。
随行的侍卫掀开门口的珠帘,推着北堂德润走了进去,柜台后面的掌柜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走了出来,“王爷您来了。”
虽然是热情的笑容,穆流苏却从那双眼睛里敏锐的捕捉到了一抹不屑的情绪来,她心里忽然之间就觉得很不舒服。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掌柜,竟然对堂堂的亲王有不屑。
果然不管是不是皇孙贵胄,如果不是皇上待见的,手中又没有握着实权,在这个朝廷重臣一抓一大把的京城,还是寸步难行。
趋炎附势的小人!
哪怕这家云霄楼装修得再古典优雅,环境优美,可是有这样的服务人员,她印象也降低了好几分。
若兰忽然靠近她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这家酒楼背后的主人是秦如风。”
穆流苏了然了,唇角的笑容微微扬起,眼睛里飞快的闪过一丝怒火,冷笑着。怪不得就连一个掌柜的都这么势利,原来背后有人在撑腰啊。
北堂德润淡淡的应了一声,平静的说道,“掌柜的,上几个云霄楼的招牌菜,送到冬之雪里去。”
那掌柜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语气里却没有丝毫歉意,“很抱歉,王爷,冬之雪雅间里已经有客人了,楼上的雅间都满了,要不,您改天再来?”
北堂德润忽然冷笑一声,语气变得有些寒冷,“掌柜的,如果本王没有记错,冬之雪的雅间本王已经付了一年的银子,也就是说一年之内那个雅间都应该是为本王空着的,如今你却说冬之雪里面有客人了,这难道就是云霄楼的待客之道吗?”
那琥珀色的眸子里升起的怒火,那肆意张狂的寒意,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迫人的气势压得人头皮有些发麻。
“原来天下第一楼就是言而无信,出尔反尔的不良奸商,王爷,依妾身看我们也没有必要在这里吃饭了,省得看这些虚伪的小人东西还没吃下去就先呕出来了。”
穆流苏嗤笑一声,走上前来,“掌柜的是吧,既然你不遵守约定将王爷预定了一年的雅间让给别人用,是你出尔反尔在先,请还一年的银子来。”
“王妃,实在是抱歉,小的在这里给您和王爷赔罪了。可是之前王爷也在雅间里用过餐好几次,退还一年的银子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
那掌柜的好像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即使心里恨得要死,脸上还是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实在是里面的贵客怠慢不得啊,小的也有小的难处,请王妃见谅。”
“要么退银子来,要么将我们预定的雅间腾出来,否则我不介意毁掉云霄楼的名声,若语,你去叫人进来评评理,让别人看看所谓的天下第一楼不过是唯利是图言而无信,出尔反尔的不良商家。竟然连王爷早就付了银子的雅间不经过允许就让别人使用,还有什么不敢的。这样的酒楼以后谁还敢来这里吃饭。”
“王妃,真的不行啊,要不小的退还一半的银两给你们,至于冬之雪,里面的贵客真的招惹不起啊,求王妃和王爷大人不计小人过,去别家吃饭吧,”
“我数到十,要么退还一年的银两,要么腾出雅间给我们,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那掌柜的僵持着,不动。
穆流苏的态度十分强硬,看了若语一眼,若语精神抖擞的应下来,飞快的走了出去,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大家快来评评理啊,无良商家坑人银子啦。”
若兰也随着走了出去,帮腔起来,“黑心的商家坑了银子不给吃饭啊,收了一年的银子之后翻脸不认人啦,不给吃饭还要赶人啦。以后大家都不要来这家酒楼吃饭啊,太坑人了。”
两人哭得楚楚可怜,嗓门又大,一下子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各位父老乡亲评评理啊,我家公子在云霄楼里付了几千两银子买下了雅间一年的使用权,谁知道来吃饭的时候黑心的商家竟然将我家公子的雅间让别人去吃饭了,我们公子饥肠辘辘赶了一天的路,竟然还要被掌柜的赶出来,天理何在啊。”
若兰和若语唱做俱佳,眼眶通红,那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围观的百姓们透过门口看着舟车劳累的几个人,正义感涌上心头。
愤怒的火焰燃烧了起来,一人一口唾沫差点将人给淹死了。
“真不要脸,收了人家那么多的银子竟然还要将人赶出来,这商家的心都是黑的,我呸——”
“还天下第一楼呢,天下第一无耻还差不多,仗势欺人的狗东西。”
“就是,这样的商家就应该拖出去砍了,也不怕天打雷劈。”
······
怒气冲天的百姓你一眼我一语,难听的话语源源不断的飘进来,那掌柜的脸青一阵紫一阵的,分外难看。
“王爷,王妃,小的一时失言,您二位大人有大量,不要再计较了好不好?求求你让两个丫鬟不要再闹了,小店的名声都要被毁了。”
掌柜的哭丧着一张脸,低声下气的哀求道。
穆流苏冷冷一笑,眼神没有一丝温度,“要么你将冬之雪的雅间腾出来,要么退还王爷一年预订的银两,否则云霄楼的名声我要让它臭到皇宫里去,不信你就等着瞧。”
“王妃,要不小的给你们另外腾出别的雅间行不行啊,您别闹了,云霄楼的名声不能毁了啊。”
那掌柜快要哭出来了,太阳穴突突的跳着,如同芒刺在背。
“你让本王妃不痛快,我为什么要让你痛快。”
穆流苏眼神冷得像极地的冰川,没有一丝温度,望着外面闹得如火如荼的丫鬟,那难听的谩骂不绝于耳,忽然嫣然一笑,“你再磨叽,我会将事情闹得更大。”
恰在这时,一道邪魅慵懒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当时谁呢,原来是二弟和二弟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