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圣”
无论是张谨,还是庞统本人,显然都被蔡吉的这个决定给惊呆了。特别是庞统,一想到自己年底要见天子,他整个人蒙得不知如何是好。或许天子在诸多诸侯的眼中不过是个空占龙座的小儿而已,但在荆州士人的心目天子依旧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存在。所以哪怕蔡吉现在就命令出阵,庞统都不会皱一下眉头。但是……见天子……
“主公,统无法担此大任。”庞统拱手推辞道。
“不过是跟在本府后头捧盘子,算不得大任。说起来,本府接到天子诏书之时,也好是惊讶了一阵。不过想来天子也是人,士元不必太过紧张。”蔡吉摆手劝说道。当然她这话倒也不完全是在安抚庞统。须知,汉帝的诏书是在三天前送到黄县的。掐指算来,此份诏书差不多该是在刘协从洛阳启程,或是在前往许昌的半道上写的。对于刘协如此急着要见自己,蔡吉本人确实多少有些惊讶。但又不能说刘协此举唐突,毕竟自己之前派了五百骑兵前去救驾,天子月兑险之后接见自己也无可厚非。只是蔡吉总觉得这事背后不简单。带上庞统多少有些傍身的意思。
此时的庞统并不知晓蔡吉如此安排的深意,却见他依旧固执地推辞道,“请府君收回成命。统之仪表面不适合面圣。”
蔡吉眼见庞统纠结于自己的容貌,心知这他的一道坎,只有跨过这道坎,庞统才能真正做到独挡一面,而不是他人的影子谋士。此外,目前庞统年纪尚轻缺乏经验,并且他之前所能接触到的人和物也仅限于荆、扬两州。这使得庞统在战略上眼界过窄,战术又没有实战经验。因此在蔡吉看来,庞统眼下的任务,不是急着献策,也不是继续读书,而是要拓宽眼界和积累经验。说到拓宽眼界,此时此刻又有什么地方比得上许都更为合适的呢?天子、曹操、荀氏叔侄、夏侯兄弟,诸多英雄名士汇集于此。毫无疑问,此次南下许对庞统来说将是一次难得的历练。
抱着这一想法,蔡吉语重心长地向庞统说道,“士元身长七尺五寸,五官端正,雅气晔晔,如此仪表如何不能面圣?”
“士元,蔡府君说得对,汝经学思谋胜那些个华而不实之辈百倍。如何不可面圣?”一旁的张谨也跟着附和道。
蔡吉见张谨帮着自己劝庞统不由好奇地问道,“张郎君似乎与士元很熟?”
“不瞒府君,吾早年在荆州游学之时,曾拜于庞德公门下。”张谨拱手作答道。
蔡吉听罢张谨的解释,再一联想到历史上周瑜、鲁肃、庞统、诸葛兄弟等人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不得不承认东汉士人们的世界还真不是一般的小。不过感叹归感叹,劝庞统放下心理包袱才是当务之急。于是,蔡吉跟着便顺着张谨的话头,向庞统劝道,“士元,连张郎君都这么说。汝还有什么好担忧的。”
庞统眼见此蔡吉和张谨都看好自己,心想自己要是再推辞下去就是矫情了。所以他当即一咬牙,拱手答应道,“喏。统回去后必严加修习礼义,绝不丢主公的脸。”
“本府相信士元这一次定能在天子面前留下好印象。”蔡吉勉励了庞统一番之后,又抬头望了眼夜空中皎洁的圆月,继而向二人邀请道,“时辰不早了。两位随本府一同去祭月吧。”
虽说是一同去祭月,可真正主持、参与仪式的还是蔡吉、铃兰等一干年轻女子。至于在场男子则只是站在一边旁观而已。随着充当赞礼的铃兰宣布“祭月”,身为主祭的蔡吉当即上前,跪于香案之前,由执事令狐九助其上香、敬酒、读祝礼、焚祝文,分胙。
正所谓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在场的众人虽不知他们所处的时代有“貂蝉拜月”的典故。但此刻眼见一群明眸皓齿的妙龄少女拜于月下,无人不在心中暗自赞叹其花容月貌。当然碍于蔡吉的身份,这等轻浮之言,自是没人敢说出口的。
且说蔡吉完成了祭月之后,起身信步走到了身后一张条几之前。而早有准备的铃兰则唰地一下,将一条白练铺在了条几之上。一旁的众人见状纷纷上前好奇地围观起来。因为这一步可不在祭月的范围之内。
“蔡府君,这莫不是纸?”徐岳抚模着光洁的白练惊呼道。
“公河先生好眼力。这确实是纸,是由东莱名匠马钜、令狐勇所制作的黄县绵纸。”蔡吉欣然点头道。
一旁的赛鲁班与令狐勇耳听蔡吉当众表彰自己为名匠,当即自豪地挺起了胸膛。要知道这样的殊荣,这样的尊重,他们在别地方是得不到的。唯有蔡吉,唯有东莱郡,才会将出身贫贱的工匠视作人才。有道是饮水思源,赛鲁班在接受众人赞赏的目光之时,倒也不忘谦逊地坦言道,“府君过奖。吾等之所以能造出此等洁白若素的绵纸,全仗府君指点。”
“哦?蔡府君还懂造纸?”张谨好奇地问道。
“本府只是觉得常用的纸张太过粗陋,不能用来记录文案实在可惜。故才建议工匠换用桑树、楮树的皮以及干草为料来制作纸张。不曾想,一试之下效果甚佳。”蔡吉随口说道。
别看蔡吉这会儿说得轻巧。可事实上,绵纸的制作过程颇为复杂。需要先将树皮切成同样的长度,捆好后埋在水里泡制一周,等皮上的杂质和表皮泡透,再和上石灰,放在大铁锅上,用泥巴把铁锅四周糊严不能漏气。蒸煮三四天后,凉锅后洗去石灰,晒干后和上碱,重新装入大铁锅再进行第二次蒸煮,时间约一周。灭火以后,再把这些原料放在河里,进行踩、淘、洗,使之不留任何杂质,然后再用石锥捣成泥状,放在器物中用脚踩踏。干草制成纸浆的过程也与上相同。然后再将两种原料按一定的比例和程序,分两次放入半截缸中,用双脚踩成“浆糊”,这就是纸浆。纸浆兑于陷坑的清水中,最后依照东汉原有的造纸过程,方能制成眼前这一张雪白如素的绵纸。
而以上处理纸浆的方法,主要是在蔡吉后世旅游参观手工纸制作的所见所闻基础上,通过赛鲁班等人的完善后得出的。所以赛鲁班等人十分赞同蔡吉对纸张制作方法的隐瞒,因为绵纸已成为继折扇、马札、烧酒之后又一东莱拳头产品。当然蔡吉从中也抽了不少专利费。
为了展示绵纸的良好质地,蔡吉当众挥毫在绵纸上洋洋洒洒写道,“天将今夜月,一遍洗寰瀛。暑退九霄净,秋澄万景清。星辰让光彩,风露发晶英。能变人间世,攸然是玉京。”
这首刘禹锡的《八月十五夜玩月》,辞藻优美,甚是应景。蔡吉的隶书笔力虽弱,但配着细致洁白的绵纸,还是看得周围众人交口称赞。至于徐岳更是爱不释手地捧起绵纸仔细打量道,“没化,竟一点都没化。真乃巧夺天工也”
“公河先生若是喜欢绵纸,本府可命工匠将纸送到府上,供先生著书。”蔡吉大方地许诺道。
“这怎好意思。用尺素著书太破费了。”徐岳依依不舍地将纸放回了案几。在他看来这绵纸既然像素一样细腻,像素一样洁白,那自然不会比素便宜。用这样的绵纸写些重要的文案还成,但要说拿来著书的话,那可就实在太奢侈了。
“纸是纸,素是素。不用纸著书,难道还用其裁衣裳?”蔡吉呵呵一笑反问了一句之后,当即双手拢袖朗声道,“公河先生莫要推辞。本府之所以着人改进纸张,就是想让书变得更薄,更轻,如此这般方能令更多的人读到书。”
令更多的人读到书蔡吉的宣言无疑震动了在场的不少人。而且在不同的人听来其意义也有所不同。正如徐岳就觉得蔡吉小小年纪醉心教化很了不起。而在郭嘉、庞统这等寒士听来,令更多的人读到书,意味着会有更多的人挑战世家的地位。须知,世家之所能持有特权,与皇权分庭抗礼长达千年,除了世家掌握大量土地与资源之外,也与世家厚实的知识积累有关。试想连本论语都能摆上半个书架的时代,没有扎实的家底,又如何能做到饱览群书。但当论语变成薄薄一本小册子之时一切就都改变了。人们可以将书籍运去更远的地方,可以方便相互借阅,可以不再为一部书花费大量的钱财。更为重要的是掌握知识的人将更多,寒门之中也能出更多人才。
来自后世的蔡吉当然比郭嘉等人更清楚,纸张大量应用会对这个时代产生怎样的冲击。并且改进纸张只是第一步,蔡吉正打算让赛鲁班等人进一步研制活字印刷。如此一来,虽然达不到后世那种书看完当废纸卖的程度,可至少科举制、图书馆,等等之类先进制度都能变成现实。届时文治武功,双管齐下,蔡吉就不信撼动不了历史的车轮。
且就在众人为面前这张小小的绵纸而各怀心事之时,一旁颇感无聊的令狐九突然插嘴道,“主公,可以放天灯了吗?”。
令狐勇见自己的孙女在一群名士面前如此没大没小,连忙狠瞪她一眼,“放肆”
不过蔡吉对此却并不在意。只见她回头颔首道,“本府差点忘了还有这事。阿九去把天灯拿来吧。”
令狐九听罢蔡吉所言,调皮地朝爷爷吐了吐舌头,跟着便欢天喜地的取出了一个圆筒形的白灯笼。众人定睛一瞧,发现这个灯笼由竹篦编成,面上用刚才书写用的绵纸糊成灯罩。看着算不得精致,但鉴于用了如此多的绵纸,还是令徐岳等人皱起了眉头,在心中暗叹——浪费。
不过令狐九全然不顾周围人等异样的眼光,乐颠颠地举着灯笼向铃兰招呼道,“铃兰姐,帮忙点灯。”
铃兰虽不像令狐九那般百无禁忌,但终究是小孩子性子。她在迟疑了一下之后,还是跑上前用火折子点燃了灯笼顶部支架上的油布。只见呼地一下,温柔的火光给灯笼带来了一丝生机,而令狐九在看到灯罩渐渐鼓胀之后,突然将手一放,顿时灯笼便如一轮明月一般在众人的面前冉冉升起。
“飞……飞起来了”张谨指着飘向天空的灯笼惊呼道。
但就在众人被这天灯所吸引之时,庞统却小声嘟囔了一句,“孔明灯……”
耳尖的蔡吉听庞统提起了诸葛亮,连忙回头追问道,“士元以前见过此灯?”
“在荆州时,好友诸葛孔明也曾做过此灯。故吾等都称其为孔明灯。”庞统拱手做答道。
“诸葛孔明,也是鹿门子弟?”蔡吉明知故问道。
“是。孔明乃吾师弟,与府君同岁,身长八尺,好为《梁父吟》,有管仲、乐毅之才。”庞统竭力向蔡吉推荐着自己的好友。不过由于他本人也只有十八岁,且即没名气也没展示出相应的才华。更为重要的是在众人看来,庞统在有“女中管子”的蔡吉面前提“有管仲、乐毅之才”,多少有些班门弄斧的味道。因此将庞统这话当真的人还真没几个。
来自后世的蔡吉当然十分清楚诸葛亮的确有“管仲之才”。虽说诸葛亮现在只有十六岁,多半还没有积累到写隆中对的程度,但有人才不储备,那就是傻子。所有此刻的蔡吉连忙向庞统追问道,“汝师弟现在何处?”
“孔明现还在荆州求学。”庞统说到这儿,又急忙补充了一句道,“吾可修书一封请其来东莱。”
“若是如此,那可真是本府之幸啊。”蔡吉按捺着心中的激动颔首道。而就在蔡吉盘算如何依靠庞统的关系招纳诸葛亮,乃至徐庶、廖立等荆州名士之时,她眼角的余光突然撇到了庭院西面的一处小楼之上,一个魁梧的身影正在朝这边张望。虽说小楼与庭院的距离远得看不清楼上人的面貌,但蔡吉还是不假思索地就猜出了对方的身份。因为此时此刻会在那楼上的只有一人,那就是被俘虏了两个多月的张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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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凤凰冒出头,吾家主公,经世奇才……以下省略三百字,有粉票乎有收藏乎有推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