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暴露在地皮上的那堆新鲜的肉,引来了食腐者。绿色的水潭在流淌,由数千数万蝗虫堆叠在一起的蝗虫群向冒着血气的鲜肉流淌而来。浓的让人炫目的绿色,粘稠的绿色映入我的视网膜,像火苗一样摇曳生姿。
我和毒岛冴子和那些蝗虫保持安全的距离。它们的数量太多,而且是集体行动,被它们缠上,月兑身容易,不受伤难。
“我们离开吧。”毒岛冴子对我说。
“离开?”我挑了挑眉毛,“冴子同学,我们的工作还没完成。被你砍死的怪物,不过是我们的开胃甜点,正餐还没上呢。”
人偶师,镜男大叔,他们打定了注意,自不会那么容易就放我们离开。濒临死亡的数据,价值更大,不是麽。
一只巨大的蜻蜓从我上方飞过,它毛茸茸的爪子抱着一颗人头,那颗脑袋的头皮被蜻蜓左啃一块、右啃一块,可以看到白深深的颅骨。
毒岛冴子把她的刀掷了出去。目标,抱着人头的大蜻蜓。
刺耳地尖叫了一声,大蜻蜓的身体变成了两截,泥浆似的血液从它的两截身体喷出。它的血有种香甜的味道,在空气中铺散开来。
毒岛冴子从地上捡起她的刀,黄浊的蜻蜓的血浆在刀刃上打转、留下,一条条泥淖似的痕迹印在了刀身之上,带有异样香浓的血的味道。
我想起了一种品牌香水,它的味道和这蜻蜓的血的味道如此相似。第零区的人该不会负责提供香水的原料吧。如果真的是这样,还不如让喜欢把自己弄得香喷喷的贵族直接把这种蜻蜓的血涂抹在他们身上。
就算身体都这幅德行了,蜻蜓的两截身体还在抽搐,它满是复眼的漂亮大眼贪婪地盯着爪子上抱着的人的脑袋,一边死死地盯着,一边啃,随着它啃噬动作的加剧,更多的血液从它的切口淌出。
毒岛冴子把它的整张嘴巴砍下来了。
虽然我认为她那样做没有任何意义。
嘈杂而又尖锐的翅膀的扇动声隆隆而来。天空中有数百只同样巨大体型的蜻蜓,密密匝匝。
我笑了。
冴子同学,你真是可爱的孩子啊,招蜂引蝶的本领之高,让我叹为观止。一下子就弄来了那么多的蜻蜓。我不认为这些蜻蜓之间存在着同胞爱,它们会聚在这里,应该是因为这只被冴子同学分尸的蜻蜓所散发出来的血的味道。气味交流,大概是它们沟通方式的一种。
十几只大蜻蜓从队伍中月兑离,它们怒冲冲地俯冲而下,那小翅膀震动的,怎一个华丽了得。
我从女神禁猎区中招来我的武器。
香蕉,是一支略带弯曲的青色大香蕉!
我不知道女神禁猎区是什么意思,她为何给我弄来了这种武器?喂喂,为什么我把香蕉扛在肩上的时候,冴子同学你和我之间的距离莫名其妙地拉远了?
“……那个啊,天子,你最好在你的香蕉上打上马赛克!”
毒岛冴子劈开了一只蜻蜓的脑袋,她还趁机向我揶揄。
我挥动着青色的大香蕉向两只大蜻蜓砸去,其中一只蜻蜓的大脑袋像熟透的番茄般炸裂开来。蜻蜓的血涂抹在青色的香蕉的顶端。
“啊,包皮,没了……!!”
毒岛冴子惊呼!
“……”我。
为何,为何这香蕉的皮自己拨开了!而且,香蕉的顶端呈现奇怪的形状,让我不禁联想到自己身体的某个器官的冠状部位,就连那道口子都有哎!何等的写实,何等的逼真的香蕉!
“噗——”
从香蕉的冠状物顶端射出乳白色的液体。白色的液体全都黏在了另外一只蜻蜓身上,蜻蜓的身体被腐蚀掉了。
“……啊,射了啊!”
毒岛冴子又是一阵大呼小怪。
“……”我。
那妹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要这么一惊一乍的。难不成,她都没看过成人视频?没研究过孤男寡女如何排解忧愁?不过是看到了一根剥了皮的大香蕉,就那么大的反应。她是处女?
从我的指尖贯出的魔力凝结成触手,我用触手黏住了香蕉的把,甩了出去,细长的触手拧成麻花,抡起香蕉,呼呼生风!
香蕉不断的喷射出白色的粘稠的液体,但凡触碰到蜻蜓,它们的身体就会腐烂。
“……天、天子,你,你射太多了!”
冴子同学犹在嚷嚷。
她的话,太容易让人产生误会。不是我射那么多,是我挥动的香蕉射太多了。
瘪了!
我发现空中舞动的大香蕉瘪了。
“终于精尽人亡了麽……”毒岛冴子说。
“冴子同学,累否?渴否?想喝水否?”我一边关注着毒岛冴子,一边思忖,为何香蕉不再射了?莫非香蕉里面储存的白色液体是有限的?只能射一定的次数?
不管怎样,香蕉是不能再射了。
“包皮,又包皮了。”毒岛冴子淡然地说道。
是的,香蕉皮又阖上了。一根干巴巴的青色香蕉,颜色都没有刚出来时那么青翠。在毒岛冴子的目送之下,青色香蕉钻回了女神禁猎区中。
经过大香蕉的一番激射,空中的蜻蜓大军的数量少了很多。余下的蜻蜓们心有余悸,不太敢攻下来。摄于我香蕉的威。
由于冴子同学也砍了十几只大蜻蜓,空气中的异香更浓了。我开始担心,这不寻常的香味是否会引来更多的异变生物。随即,我又暗笑自己多想了,这种香味如果真的是知名品牌香水的来源,把香水喷在身上的上流人士,岂不是在引诱异性生物去吃掉他们?
还有一件事情,我也很在意,流动的蝗虫群,为何没有被地上的蜻蜓的尸体散发的香味吸引过来。它们异常发达的感官应该捕捉到了这里发生的事情。
不敢攻下来,但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蜻蜓大军徘徊在我们头上。它们是在担心我再次亮出大香蕉,再激射一阵白色的液体……
畏死之心,活着的生物都存在。
我和毒岛冴子继续前进。我知道在半球状玻璃球外面,人偶师他们一定在观察我们。为了收集他们需要的数据。是关于毒岛冴子,还是关于我?亦或是,两者都有。
拱形石门。
纯白色的拱形石门。没有任何雕饰,光滑如镜般的石皮。深绿色的藤蔓像是畏惧石门似的,尊卑地绕开拱门,在地面上攀爬。
在拱门的左方,矗立着锥状的石头建筑,和拱门等肩高。同样,锥形建筑表层也光滑整洁。拱门的右方,有一圆形的石桌,三墩圆柱形的石椅围绕在石桌旁。一个白瓷般的玉人趴在石桌之上,她不着一丝布缕,双臂向怀里对折,手肘紧贴着桌面,背部曲线平坦,玉石般的臀部正对着我。
我不知道桌上的玉人摆出这种撩人的姿势有何深意。当我靠近的时候,发现玉人的背脊有轻微的起伏。原来不是玉做的可人儿,她是有呼吸的丽人。
石桌,可以旋转。
我转动石桌,让她的脸正对着我。
她有一张工整的脸,很耐看。说不上绝色,却很空灵。微乎其微的呼吸,她空静地盯着我。
我用手指勾起她的下巴,我把大拇指塞进了她的嘴里。
“你要对她做什么?!”毒岛冴子质问我道。
“你说呢。”我戏谑地瞥了一眼毒岛冴子。
啊,找到了。从我大拇指探出的触手在她的胃里找到了有趣的小玩意,一条会蠕动的小家伙。
我撑开了她的上下颚。她很配合。
扭动着,一条黑色的长满鞭毛的蛇被我拎了出来,寄居在她胃里的小玩意。
刚刚孵化的寄生兽。
我想,在这个人偶的身体里还有几百、几千枚尚未孵化的卵。一定有成熟的雄性寄生兽在她的身体里注入了数以万计的精细胞。而她,不过是上好的孵育场所。
在她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下,缓缓转动的,会是什么呢?
她已经感觉不到痛苦。
她不知道悲痛为何物。
我可以让她解月兑,虽然解月兑与否,于她,已无任何意义。于我,也没有多大意义,我站在虚伪的、圣徒般的位置上,予她以怜悯,还有自以为是的施舍。
我抚模过她的全身。
一层透明的薄膜包裹住了她的身体。薄膜隔离了她与桌面之间的距离。
人形薄膜保护着她升起到我胸部的位置。
我把右手按在了薄膜上。
压缩到纯度很浓的魔力从我的掌心渗入进了薄膜里。
“咕咚——”
人形薄膜扭曲、颤动了一番。
薄膜的内壁被糊满了鲜红色的肉糜,在红色的肉屑中还有白白红红的油渍般的液体,尚未孵化的寄生兽的卵的残骸。
我把红色的人形薄膜置放在了石桌之上,她的墓床,没有墓碑。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很年轻,她很不幸,她生命中的最后一秒,幸运的不知道她很不幸。残酷的仁慈。
“不要这么看着我,受不了你的眼神。”
我自嘲似的对毒岛冴子说道。
穿过拱门,我突然觉得这门很碍眼。肮脏、污秽的地方,它高洁得让我厌恶。
浊世,根本无出淤泥而不染之说。
从我肩胛骨挤出的黑色触手,涌向了拱门的两端,左右探张,拱门纷纷扬扬地裂断开来。
我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滑过右侧太阳穴,向这该死的世界致以我无聊的问候。
鲜红散尽。
欲与生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