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那飞船要被狂沙卷入其中,风魂道:“救他们。”
浴月“嗯”了一声,化成少女模样,模出她的紫檀葫芦,对着飞船念一声“收”。
飞船立时被收了进去。
这葫芦原是她在木公身边做玉女时,木公送给她的仙家宝物,极是好用。在大荒境时,风魂便时常看到浴月用它来收天上的紫云,甚至他的脑袋还被这葫芦敲过。
那女孩儿的哭声从紫檀葫芦里传来:“爷爷,都是你害的,飞得那么慢。天突然变得这么黑,我们一定是被守鹤吃掉了。”
老人的声音也传了出来:“乖,袖儿,别哭,放心吧,我这还有一个乾坤挪移符,可以助我们逃出去。”
一段鬼也听不懂的咒语响起。
过了一会儿。
“爷爷,我们好像还在这里耶。”
“咳,果然是便宜没好货,”老人叹道,“以后我再也不买地摊货了。”
女孩儿大哭:“爷爷,我们没有以后了。”
风魂在葫芦外摇头失笑,而那些狂沙已凝成一只凶猛狰狞的巨兽,跃至风魂和浴月面前,死死地盯着他们。它的模样有些像巨型狸猫,后面长着一条粗粗长长的尾巴。
果然是守鹤,风魂想。
守鹤、八岐大蛇、九尾狐等都是日本动漫中经常出现的怪物,风魂在穿越前也曾与一些日本棋手有过交流,知道这些妖兽并不是那些动漫自己编出来的,而是跟八百万神一样,出自日本的本土神话。
当然,其实中国自己的神话传说中也有许多各种各样的妖兽,就比如《山海经》中就记了一堆,只是因为日本动漫文化的入侵,许多年轻人对日本的八岐大蛇、九尾狐之类的妖怪听得更多,对自己本土的怪物反而没有多少了解。
在穿越之前,风魂对这些东西是否真的存在根本就并不相信,但是现在,他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不再相信了。至少,这两天他就一直骑着一条原本只有在神话传说中才会出现的蛟龙……还是一条很可爱的小母龙。
凭什么中国神话传说中的四海龙王可以出现,人家日本的八岐大蛇、守鹤就得是假的?
“浴月,躲到我身后去。”风魂淡淡地道。
既然这只妖物的名声可以传到一千多后那个人们已不再相信鬼神的时代去,就必定有其强大之处。至少,它所散发出的妖气已让风魂觉得,这只妖物不容易对付。
守鹤吼了一声,一口向他们咬来,风魂虽然不动,身上已自行散出青阳之气,化作无形屏障将自己和浴月护住。守鹤喷出狂沙,有如水银泄地般将他们幢幢围住。
风魂感受到那迫来的压力,立时发出雷诀,将那些狂沙一一震散。
然而雷诀竟无法伤到守鹤,雷光出现时,它化作风沙,雷光一散失,它便聚成兽形。
守鹤对青阳之气化出的屏障又撕又咬,竟让风魂难以支撑。风魂赶紧让浴月抱住自己,身形一幻,在屏障被破开的那一瞬间移形换体,移到别处。
然而守鹤的感觉竟是异常敏锐,不管风魂转移到哪里,它都能直接掉头扑上前来。
风魂心中一凛,忖道:“我记得在日本的本土神话中,守鹤的实力几乎算是九只妖兽中最弱的。这妖物会出现在东海,只怕与伊奘诺尊有关,我若连它都应付得这么困难,那要是八岐大蛇或是九尾狐这种更加强大的妖物出现,我岂非更是对付不了?”
想到这里,更是术法连施,然而守鹤却全然不惧。
风魂见守鹤只要化作风沙,便能将自己的术法避开,心中快速动念,想道:“形体再怎么变化,元神却不可能消失,要想伤它,恐怕需要找出它的元神所在。”
立时取出阴阳镜,往那漫天风沙照上一圈。自从在赵芜女用镇魂锁锁住他的海底宅院中月兑出后,阴阳镜便被他找了回来,只是他到现在也没弄明白赵芜女当时到底为何要让上官婉儿盗取阴阳镜。
阴阳镜透出光华,将风沙内的情形层层叠叠地照了出来,果然,不管守鹤如何幻化,总有一道黑影藏在其中。风魂知道这便是守鹤的元神。
只是,除了像玄元砖、祭魂刀这类兵器,一般的术法和神兵很难直接伤人元神。风魂背着浴月,借着缝隙直跃而去,袖子一拂,青阳之气朝那道黑影直袭而去。
自从体内聚齐青阳之气后,他一般都是以此气护身,还不曾似这般将其当作真气离体伤敌。青阳之气击中黑影,守鹤果然惨吼一声,负伤逃走。
风魂却也停在那里,体内气血翻腾,有种将所有力气全都用尽的燥热感。
“为何用青阳之气保护自己时,不会有任何劳累感,用来伤敌,事后却会如此虚月兑无力?”他定在那里沉思着。
如果说这种天地玄气只能用来自保,不能用来伤敌,那未必太可笑了。太极天皇以承金之气阻止群星恶煞时,无数电光交错而下,织成电网,也不见他有多吃力。而在南海之极时,太极天皇与玉皇曾以各自的天地玄气硬拼一招,太极天皇的那一击中蕴藏无数流星,而玉皇施出的清风亦是夺天地之造化,也不见他们事后有虚月兑无力的样子,只等若无事一般。
而风魂仅仅是用青阳之气击伤守鹤,便有气力用尽的感觉,与太极天皇和玉皇实在是相差太远。他心知似这种天地玄气,一旦承禀到自身,便可让自己与天地互相交感,本该生生不绝才对,如今自己一击之后,便有耗尽青阳之气的感觉,多半是因为自己还没有掌握到使用它的技巧。
浴月被他单手负后背在背上,她以龙身回归人形后,龙麟只能化出一件罩在外头的衣裙,里头其实什么也没穿。裙子半搭在风魂的后腰处,两条光洁纤美的秀腿轻夹住风魂,又被他用手隔着轻衫托住*,整个人羞羞涩涩的。
她见风魂威风凛凛地击退那只妖怪,俏眼儿高兴得弯了起来,心想风魂哥哥的本事比起以前在大荒境时厉害多了,及至守鹤跑了之后,却见风魂定在那里,既不放她下来,也不说话,像是在想什么心思,不觉嘴儿一撇,想道:“不放我下来是不?好,我就一直让你背着,累死你去。”
再一想,又觉得自己一个光着腿儿的女孩子,让男人这样背着,好像还是自己吃的亏更多一些,只得贴在风魂耳边问:“风魂哥哥,你在想什么?”
风魂还未回答,葫芦内却又传出那个小女孩的叫声:“爷爷,爷爷,你死没有?”
老人呸了一声:“还活着呢。”
小女孩问:“咦,爷爷你怎么还没有死呢?”
老人大怒:“你巴不得我早点死是不?”
风魂听得好笑,把浴月放下,道:“他们的那只怪船好像不能再飞了,我们先找个海岛,把他们连人带船放出来。”
寻了个孤岛,浴月将紫檀葫芦朝外喝了声“放”,将那条船放了出来。
那女孩儿和一个老者正站在船头直搓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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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者自称姓郑,名叫郑晔,女孩儿则是他的孙女郑袖儿。知道是风魂和浴月救了他们,不免一阵感谢,郑袖儿更是盯着浴月的紫檀葫芦直瞅,简直像是想要把它抢过去藏起来。
一听到风魂的名字,郑袖儿还没什么反应,郑晔却呵呵笑道:“原来是大荒境少主风魂风公子,老夫就说了,谁有这般本事,能够赶走一尾守鹤。”
风魂自然知道这一老一小也不会是一般的人,至少,并不是谁都可以造出这样一条能在天空飞行的船来,还被沙之守鹤追赶。一问缘由,才知道郑晔原本是凌波海鞠陵山白垩王府中的幕僚,擅长木甲术和星相学,这条飞船就是他以地磁为动力,与他孙女一同造出来的。
伊奘诺尊的势力侵入凌波海,郑晔劝白垩王与女儿国、合虚境一同对抗伊奘诺尊,白垩王却贪生怕死,伊奘诺尊之子素盏呜尊带着东瀛神将方一逼近,便马上投降。素盏呜尊的大姐天照久闻郑晔之名,要素盏呜尊将郑晔请去高天原做幕僚,郑晔却带着孙女连夜逃走,素盏呜尊大怒,竟将守鹤派出来追他们。
由于天色已晚,风魂便在岛上生了堆火,让浴月和郑袖儿取暖,自己看着郑老儿问:“高天原虽在九野天之外,却自成神国,实力远大于鞠陵山。老先生为何宁愿在白垩王府中做幕僚,却不肯应高天原之请?”
“没用的,”郑老儿摇头,“白垩王虽然懦弱,但他知道自己能力不够,肯听别人的建议。伊奘诺尊却孤傲自负,一旦做下决定,连他女儿天照的话都听不进去。如果主持高天原的是他的女儿天照,老夫倒不妨去那里混混,至于伊奘诺尊……去了也是白搭。”
风魂也知道伊奘诺尊有三贵子,一个女儿是天照大神,两个儿子则是月夜见尊和素盏呜尊。而他真正见过的,便只有那个月夜见尊。他问:“听老先生话中之意,如果主持高天原的是天照的话,老先生倒是不介意去当她幕僚,莫非那位天照大神,本事还有她父亲之上?”
“伊奘诺尊的一女二子中,两个儿子只能算是有勇无谋,但她的女儿天照却是真正的聪明人。”郑老儿笑道,“风公子可知道,如果伊奘诺尊肯听他女儿的话,东方苍天根本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也就没有现在的东皇之争?”
风魂心中一凛,道:“还请先生赐教。”
郑晔道:“从一开始,天照就劝她父亲不要公开他的野心,也不要在明里结交天庭的那些仙官,而是不动声色地将势力渗进东方苍天,先与猗天苏门阁的金德王交好,最好能与金德王结成儿女亲家。对采石岛、合虚境这类与高天原有过隙的仙境和岛国,亦多加安抚,化敌为友,只以最低的姿态去占领那些无关紧要的小境小岛,直到所有人都默认那些小岛理当为高天原所拥有时,才进一步扩大势力。然而伊奘诺尊却不肯听从她的建议,自忖为帝俊之子,竟直接上表请求玉帝封他作东方扶桑大帝,还收买了众多仙神替他说情,却不知他的这种做法,反而惹起了玉帝和六御天尊的警觉,也给了风公子你一个机会。而月夜见尊为了对付你,竟在作为道教第一洞天的王屋山公然动用天之琼矛,如此霸道,自是连那些原本有心帮他的一众仙神也不免生出反感。在侵占凌波海的过程中,伊奘诺尊不但不肯听天照的意见,安抚那些仙境岛国,只派兵占据无人爱要的荒山野境,反而一意孤行,意图以兵力直接摧毁胆敢与他作对的人,想要一举征服凌波海,却不知自己实是犯下大错。”
风魂脸色微变。
虽然郑老儿只是说了一个大概,但他却清楚地明白,如果伊奘诺尊真的肯听从他女儿天照的建议,自己简直就连一点机会也没有。
伊奘诺尊错就错在太过张扬,惹得人人反感,而他挟烈火之势进入凌波海的做法,虽然声势浩大,但毕竟师出无名,让人觉得他的行径根本就是一种侵略和霸占。
而天照的建议虽然费时费力,却等于是用温水煮青蛙。青蛙放在锅里煮,火如果烧得太猛,水热得太快,青蛙负痛,自然便会马上从锅里跳出来。但如果慢慢加热,让青蛙产生一种自己可以再忍一会儿的错觉,等水开起来时,青蛙已是跳不动了。
同样的道理,高天原如果真的按天照的计划,只做事不说话,更不张扬,天庭自然也不会对其关注太多。而结交猗天苏门阁,安抚女儿国、合虚境、东极山等地,只占据无人的荒山野境的做法,则是将高天原的势力渐渐地与东方苍天融合在一起。以伊奘诺尊现在的做法,人人都觉得他是想要将根本不属于他的东方苍天据为己有。但如果他按天照所说的去做,一方面,女儿国和合虚境那种与高天原有隙的仙境和岛国没有马上面临覆岛的危机,自不免会生出一种“先看一阵再说”的想法,高天原本就势大,只要不逼得其他人走投无力,那些人自然也不敢挑衅,也就会任由伊奘诺尊去占据那些本就无人关心的荒岛。
而高天原占据的虽然是些看上去毫无用处的小岛小境,但时间一长,别人就会默认高天原在东方苍天的势力,甚至觉得高天原与东方苍天本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日后就算生出祸乱,外人也会觉得那是东方苍天的内部纷争,而不像现在这般,人人都觉得伊奘诺尊狼子野心,想要强行侵占凌波海。
换句话说,如果主持高天原事务的是伊奘诺尊的女儿天照,风魂现在基本上可以洗一洗睡去。
当然,伊奘诺尊虽然犯了错,却也只是给风魂制造出了一些机会而已。毕竟高天原的实力摆在那里,而与伊奘诺尊相比,风魂不管是自身道行还是手中兵力,都差得太多。他仅有的优势在于,自己是太乙救苦天尊的传人,又有东方苍天原属的神将和仙官支持,再加上现在亦被默认为大荒境之主,在对东方苍天的继承权上比伊奘诺尊更“正统”一些。
不过翻翻历史便会知道,“正统”这东西远不如实力来得有用。
身为太子的杨勇比杨广更有资格继续皇位吧?杨勇被杨广给杀了。
身为太子的李建成比李世民更有理由当上人皇吧?李建成被李世民给杀了。
再往后推,建文帝朱允文都坐上皇帝宝座了,还不是被朱棣给掀了下来?
而就像是不管人间界如何乱,天庭都不会主动干涉一样,对于东方苍天目前的局势,天庭也只会看着,因此,风魂所能依靠的,还是只有他自己。
夜色昏沉,浴月搂着郑袖儿,两人都已经沉沉入睡。
风魂看着郑晔,毕恭毕敬地问:“晚辈此去大荒境,不知郑先生能否给晚辈一些建议?”
郑晔道:“不知风公子自己的想法又是怎样?”
风魂道:“我对凌波海的所知还很有限,所以此去,将会先让自己有一个熟悉的过程。另外,依先生所说,连陶陵山都已依附伊奘诺尊,那接下来采石岛也就危险了,恐怕我一进入大荒境,就只能带着钟化等人赶往采石岛……”
话还未说完,却见郑老儿直摇其头。风魂心知自己对东方苍天的局势远没有他了解,于是道:“还请先生多加指教。”
郑晔道:“采石岛是一定要守,这倒不是它有多重要,而是因为要有一个地方拖缓高天原侵占凌波海的脚步,然而目前唯一下定决心拼死抵抗的,便只有女儿国的那几位公主。但采石岛虽然要守,却不该由你去守,否则,这仗打起来将没完没了。就算你帮她们守住了一次、两次,你又能守住多少次?”
风魂问:“先生觉得,晚辈应该如何做?”
“留在大荒境,”郑晔道:“一方面,利用采石岛来拖延高天原的势力,另一方面,公子你应该尽快整合大荒境周围的其它势力。你要明白,自从太乙救苦天尊离去后,东方苍天在这三百多年里,几乎算是无人管理,就算你是大荒境之主,恐怕也没有几个人愿意听从你的命令。因此,你必须要借着伊奘诺尊还未逼近大荒境前,以雷霆般的手段将其中最大的几股势力若杀或降。伊奘诺尊错在过于张扬,而你却必须张扬,因为你没有时间。如果不能从一开始就展示出你有一统苍天的自信,谁还敢来投靠你?”
风魂凝重地点了点头。
这其实亦是他的想法,但这样做却有一个难度,就是他必须任由许飞琼和女儿国七位公主自己去守采石岛,而无法给她们更多支持。
“另一方面,”郑晔道,“一旦收服大荒境周边的势力,你必须亲自前往猗天苏门阁去见金德王,金德王身为上古帝王少昊的后裔,不但其人脉在天庭盘根交错,而且他们金天氏一族在东方苍天实力不容忽视。金德王的两个女儿芳辰将近,到时伊奘诺尊也将让他的儿子素盏呜尊前往猗天苏门阁贺喜,以伊奘诺尊的想法,是希望素盏呜尊能够将金德王的两个女儿至少娶一个回去。如果他真的与金德王结成了儿女亲家,恐怕你也不用再做什么事了。所以你必须破坏掉素盏呜尊的好事,最好你自己能把金德王的女儿娶到手中……”
“这点我却是无论如何做不到!”风魂断然道,“目前正在帮助女儿国守护采石岛的许飞琼许仙子与我早已情定三生,她在前方为我做了那么多事,我却在她身后娶别的女人……”
郑晔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风魂摇头道:“这不是大节小节的问题,而是做得到做不到的问题。如果我连自己真心喜欢的女子都可以在利用完后便轻易抛弃,那我实在不知道我去争这东皇之位还有什么意义。”
郑老儿在月色下注视着风魂的脸,眼中慢慢地现出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