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耕夫人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灵凝和隐娘的大师姐竟会突然赶到这里,心底惊慌。早在三百年前她便已听过薛红线这个名字,而在最近这些日子里,薛红线更是替风魂四处征战,风头正劲,青耕夫人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是她的对手,只好一边施出妖术抵挡,一边想要抽身退走。
红线抽空回头,见灵凝浑身是血,心中万分揪痛,只以为伤了灵凝的就是青耕夫人,立时红了眼睛,如雌虎般招招夺命。
春静儿发现有人相救,自是又惊又喜,只是怀中灵凝的呓语越来越弱,让她极是担心。
就在这时,一道青光闪过,她愕然看去,却见身旁竟多出了一个青年男子,这男子面色凝重地看着灵凝蹲了下来,伸手要将灵凝从春静儿的怀中接过。
春静儿颤声问:“你、你是……”
那青年淡淡道:“我是灵凝的师父。”
搂过灵凝,低下头去,直接吻在灵凝的唇上。
春静儿呆呆地看着他,想道:“原本他就是那位继承了太乙救苦天尊道统的风魂风公子,只是……只是他为什么不赶紧替灵凝公主疗伤,反而无端端地去亲她?”
她却不知道,风魂这一吻,其实便是在用太乙道法中最上乘的双修心法“太乙白玉轮”来救治灵凝。
另一边的红线知道师父也已赶到,这才略略放下心来,一心要取青耕夫人性命。青耕夫人哪里打得过她?渐渐被红线的剑光圈住,只得面如死灰,束手待毙。
红线抿着嘴,便要一剑刺死眼前这想要害死灵凝的女人。
谁知眼前金光乍现,一个少女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以一柄黄金剑挡住红线的紫绡剑,同时头也不回地叫道:“青耕姑姑,你快走!”
青耕夫人心中一喜,连一刻也不敢逗留,掉头就逃,很快便失了踪影。
红线大怒,紫绡剑连续劈向这突然现身的少女,劈得她手忙脚乱,少女大叫道:“不要打了,是我啊,是我啊!”
红线被她这么一嚷,倒也觉得不管是这少女的模样还是她的剑,好像都有些熟悉,于是缓住剑光,将对方瞪了一阵:“……小方?”
小方讪讪道:“是我,是我。”
红线俏眉一竖,马上又一剑剑地劈去。小方虽然精通变化之道,单论剑术却又如何比得上红线?一边艰难抵御一边气得大叫:“喂,傻女人,我都说了是我你怎么还打?”
红线怒道:“你为什么要帮那女人害灵凝?”
小方急道:“我哪有?我分明就是赶来救那丫头的。”
红线冷笑道:“还敢骗我,你要是跟那女人不是一伙的,为什么又要把她放走?”
小方气得想要跳脚,偏偏却是有苦说不出。她在看到灵凝挟持春静儿退出丹凤宫后,担心灵凝摆月兑不了剑仙李逻和那些兵将的追击,于是利用她的变化之术潜进丹凤宫偷偷放了好几把火,直到看到李逻掉头赶回丹凤宫后,才偷笑着溜了下来想要寻找灵凝,谁知就只是这么一会工夫,灵凝便已身受重伤,等她赶到这里,红线正要取青耕夫人性命,她心急之下,自然只好先救人再说。
眼见红线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就算解释给她听她也多半不信,没奈何,小方只好将黄金剑往身前一斩,划出一道空间裂缝,自己却扔剑就逃。
她这剑乃是大荒时期轩辕黄帝所佩的宝剑,被列作上古十大神器之一。红线被它这么一阻,倒也不得不缓了一缓,又想到小方当年对她毕竟不错,也就停了下来,任由小方逃走。
捡起轩辕剑扔入百宝囊中,她掠到灵凝身边,见师父仍在以自身元气救治灵凝,亦不敢吵他,和春静儿一同等在那里。
没过多久,风魂便抬起头来。
红线担心地问:“师父,灵凝她……”
风魂道:“还好来得及时,倒没有性命之忧。”
红线与春静儿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风魂看向春静儿,道:“姑娘是……”
春静儿低下头正要回答,脸儿却先红了起来。她在自己闺房里被灵凝劫出来时,只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诃子,诃子虽然不像心衣和兜肚那般暴露,却毕竟也是亵衣,罩在身上,只用丝带在胁下打结,不但香肩和小腿露在外头,连粉女敕女敕的*都露了半截。
被劫出来时一路心惊胆寒,自然没空去想太多,现在安下心来,被面前这俊朗的青年这么一看,自不免心生羞意,想要掩住胸口,反又觉得这样做还更难为情些,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风魂微微一笑,站起身将灵凝抱给红线,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春静儿身上。
春静儿羞羞怯怯地站了起来,双手将过于宽大的长袍拉在胸口,以免滑落。她对着风魂微微一福,低头道:“小女子复姓金天,名叫春静。”
原来是猗天苏门阁的两位郡主之一,风魂恍然。金德王有两个女儿,一个名为金天春静,一个名为金天秋野,人们一般用春郡主和秋郡主称呼她们,这他自然是早就听说了的。
他在知道隐娘出了事后便带着红线急急赶来,许多事都还没有弄个清楚,眼见天色微微发亮,远处却仍是一片喧闹,知道第四层琳琅坊的火势仍未熄灭。
朝灵凝看去,见伤口早已不再溢血,脸色已好了许多,于是便将她抱了过来。
灵凝缓缓睁开眼睛,见自己竟是在师父怀中,不由流出泪来,哭道:“师父,隐娘她,隐娘她……”
“我知道,”风魂轻叹一声,“她没事,李白已经请人联络了我,我就是从隐娘那里赶过来的。”
将灵凝搂得更紧一些,他看向春静儿,道:“春郡主可要先回丹凤宫去?”
春静儿低声道:“我、我也很想去看看聂小妹。”
风魂点了点头。
他抱着灵凝脚踏九宫,一道青光现出,截着红线和春静儿瞬间远去。
来到隐娘所藏身之处,李白早已等在那里。当下,风魂便将那锦制小人放在隐娘身边,以指代剑替她解去魇法。
虽然灵凝与隐娘一个重伤,一个中魇,但好在有太乙白玉轮这等奇术,也就很快恢复了许多。之后,大家聚在一起互相讨论,此时,隐娘才知道灵凝为了救她竟差点死在那背生黑色双翅的奇怪少女矛下,又是感动又是后怕,而灵凝因为弄丢了师父的太乙天书,还在那自怨自哀,又哭了出来。
对风魂来说,太乙天书丢了倒不算什么,反正除了他和他的这三个女徒弟也没有人能够看到里面的字迹,只要灵凝和隐娘没事,那就什么都好。
在差不多弄清所有状况后,他想了一想,忖道:“以此看来,整件事应该都是那位青耕夫人在背后策划,而灵凝所说的那黑翅膀的少女,跟青耕夫人应该也是一伙的。至于小方,她既帮灵凝去救隐娘,又帮青耕夫人逃走,倒是有些莫名其妙,让人不知道她想要干嘛。”
又想道:“焰华仙子和浴月、袖儿都还落在金德王手中,还有隐娘的飞雪剑也被当作凶器,不知被金德王收在哪里。金天春静被灵凝劫了来,相信只要她还没有回去,金德王也不敢伤害浴月她们,但不管是偷偷救出浴月三人,还是拿金天春静去跟金德王交换人质,大荒境与金天苏门阁的关系都难免闹僵,在我与伊奘诺尊还未彻底决出胜负之际,这实在是非我所愿。只是就这样去跟金德王解释,一来,隐娘行刺过他,灵凝又劫了春静儿,烧了琳琅坊,以隐娘中魇和灵凝被人暗杀来解释,虽然这是事实,金德王未必会信。二来,隐娘在丹凤宫中被人陷害,连灵凝也差点死在这里,若还要叫我低声下气地去向金德王解释,我却也咽不下这口气。”
想到这里,风魂朝春静儿施礼道:“我这两个徒弟与令尊的冲突,实是因为有人在背后弄鬼,想来春郡主现在也已明白。只是仇怨这种东西生出容易,平息却难,我有一事相求,还请郡主应允。”
春静儿还了一礼,道:“请公子明言,只要是我做得到的,定不敢辞。”
风魂微笑道:“其实也不是难事,只是想请春郡主与我们一同前往大荒境住上两日,如此罢了。”
春静儿怔了一怔,正自犹豫。风魂却又说道:“郡主只管放心,我等定不会为难郡主,若是春郡主不愿意的话,风魂这就亲自送郡主回丹凤宫去。”
春静儿原本以为风魂是要强行将其扣留,听他这么一说,这才放下心来。她抬头与风魂对视了一眼,不知怎的,一颗芳心无端端地跳了起来,赶紧低下头去,细细思量,想道:“此事虽是有人在背后生事,但陷害聂小妹的青耕夫人却是我宫里的人,好在聂小妹和灵凝公主都没有事,否则,只怕我金天氏一族与大荒境难免一场大战,尤其是灵凝公主,她要是真的死在我猗天阁中,惹得玄天真武大帝前来报复,我金天氏便是举族尽灭亦有可能。以此看来,青耕夫人表面虽是要害灵凝公主和聂小妹,又焉知不是要害我金天氏?且我现在本就在他的手中,若他不想放过我,其实我亦没有办法,可他却如此好声好气地跟我商量,遵从我的意见,可见他并非坏人,那我还有何不放心的?”
于是点了点头,道:“谨听公子的吩咐。”
风魂笑着,又与她闲聊了几句,心里想的却是:“她既然自己同意,倒省得我麻烦,不用把她强行绑去。”
……
******
猗天阁,朝元宫。
金德王立在殿上,满脸怒容。
自从春静儿被灵凝劫走后,丹凤宫与琳琅坊几乎便在同一时间生出大火,丹凤宫的那一场火还好一些,很快便被扑灭,琳琅坊的那一场火却始终难以止歇,纵然控制住火势,在火势中央的那团无由之火却始终难以弄灭。
猗天阁内的妖术师用尽各类术法,以他们的手段,按理说连三昧真火亦可轻易熄灭,但那团火明明已将周围的建筑都焚化成虚无,烧无可烧,却仍是一直烧到现在也未停歇,那些妖术师也只能以术法护在它的周围,不让它散出的那惊人热气导致琳琅坊再被燃起,就这样一直守到它自行熄灭为止。
那火当夜烧得既莫名其妙,也烧得极快,等他派人前去救火时,早有数十人葬身火海,虽然怀疑那场火与玄天帝姬灵凝有关,然而他既苦无证据,又不能公然去通缉一位天界帝姬。
而更重要的是,被灵凝劫走的春静儿到现在也还没有回来,这几天王后因为担心春静儿遭遇不测,日日哭泣,他却也是毫无办法。
金德王在座前踱了几步,冷冷地看着殿下的剑仙李逻,问:“你觉得,那位东皇传人到底在弄什么名堂?”
“以我们所得的消息来看,寒池公主和她的师妹确实已经回到了大荒境,连春郡主也在那里,”李逻道,“不过有风声传来,说寒池公主在那夜受人袭击,身受重伤,若不是她的大师姐薛红线及时赶到,寒池公主与春郡主都差点死在奸人手中,只是此事还未证实。”
金德王冷哼一声:“焉知不是他们故意制造出的谣言?”
李逻道:“春郡主虽然落在他们手中,但焰华仙子、龙女浴月,以及大荒境首席幕僚郑晔的女儿郑袖儿都还在我们这里,相信他们不敢为难春郡主。只是这一整件事,现在想来实在是疑点重重,若说背后没有人在做推手,实在是难以相信。”
金德王道:“你且说来。”
李逻道:“整件事情,起因皆在于聂姑娘突然行刺主上。但这却也是疑点最多的地方,聂姑娘为何要这么做?若说是出自他师父的安排,那没有理由把寒池公主和焰华仙子也陷进来。若是她个人的主意,那又是出于什么原因?且不说没有任何线索可以证明她与我猗天苏门阁结有仇怨,就算真有仇怨,她也该知道在当时那种场合下,她的行刺根本就不可能得手。”
金德王目光闪动,道:“你的意思是……”
李逻道:“我与她交手之时,发现她剑招虽妙,剑势却全无章法。我们虽然将她擒住,却也没有伤到她,然而在牢中时,她却仿佛重病在身一般。依末将看来,她只怕是中了奸人的魇法。而行魇之人,多半当时便藏身在丹凤宫中。第二夜夜里,寒池公主潜入丹凤宫劫走春郡主时,我见她手中始终握着一个锦制小人,恐怕那便是行魇之物。”
金德王脸色变了一变,好一会后,才道:“或者这只是大荒境在故弄玄虚……”
“那对他们有何好处?”李逻道,“大荒境与高天原目前还在凌波海上僵持,胜负难分,他们何苦在这个时候与我猗天苏门阁为敌?”
金德王踱了几步,道:“如此看来,只怕是暗中有人想挑衅我们与大荒境之间的关系,藉而从中取利。莫非是伊奘诺尊?”
李逻道:“大荒境若是与我们闹出嫌隙,又或是寒池公主与聂隐娘真的死在我处,导致我们与那东皇传人生出战祸,最大的受益者自然便是伊奘诺尊。但此事当时虽容易让人蒙蔽,事后想来,却并非全无破绽。伊奘诺尊一直在试图拉拢我们,他本就位于强势一方,犯不着弄这些下作手段,若是计谋不成又被人看穿,岂非是迫使我等与他为敌,因此,此事应当与高天原无关。”
金德王目光闪烁,道:“难道是金天琏?”
李逻沉声道:“很有可能。”
金天琏本是金德王的堂弟,曾因试图篡夺王位而谋反,败露后率众反出猗天苏门阁,成为游荡在苍天上的一伙流寇,专门找金德王的麻烦。在知道金德王要为春静儿、秋野儿举办盛典后,更是时不时地对猗天苏门阁进行骚扰,抢夺各处向金德王送来的礼物或是贡品,袭击前来赴会的散仙,令金德王极是头疼。
金德王虽然连续不断地派兵将想要将其剿灭,但金天琏和他所带的流寇居无定所,往往一击即退,等金德王派去的兵将赶到时,早已不知所踪,竟是无可奈何。
金德王负着手,道:“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做?”
李逻禀道:“恕末将直言,这场苍天之战,主上也该及早做出决定,站在哪一方了。照目前的局势来看,高天原势大,伊奘诺尊很有可能凭着实力击溃大荒境,一统苍天,到那时,天庭为了维系天界的稳定,多半就会承认他东方扶桑大帝的身分。而风魂虽然实力较弱,但南方长生大帝曾在王屋山以东皇钟救下风魂和许飞琼,北方玄天真武大帝亦肯同意让他的独生女儿寒池公主前来大荒境,由此可知,风魂的背后亦不是无人支持。”
金德王皱了皱眉,道:“你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