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凌将手背在后面悄悄摆了摆,已经蓄势待发的聂人敌兄弟又将身子退回到阴影里。刘凌知道他们俩肯定没有不会离开自己太远,所以才会无所顾忌的直接追到这里。栾影的功夫刘凌了解过,能与季承运不相上下,但绝对不是聂氏兄弟任何一人的对手。
而且,即便聂氏兄弟真的听了自己的话先一步回王府去,刘凌也知道自己身边一定会有影卫跟着。以目前影卫的实力,太原城里还真没有谁能对自己下手。赵大在暗中活动的能力,对隐藏实力的掌握,刘凌十分的放心。影卫发展到了现在,赵大可谓功不可没。但,连赵大都不知道的是,刘凌对影卫的领导,并不是只有他这一条线。这并不是说刘凌不信任赵大,而是刘凌做事,总是要多留几个退路才安心。
刘凌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活的太过于小心了,虽然这是个弱肉强食的时代,但总会有令人温暖的东西存在,并不只是冷冰冰的阴谋或者赤-果-果的杀戮。可是,为了能更好的活下去,刘凌不得不小心翼翼。他能融入进这个社会,而且一步一步走到现在,说不上举步维艰归功于他的谨慎。
聂人敌左右看了看,七八个银衣影卫就在暗中布控,三十几个影卫已经把这里暗中控制起来,可以说万无一失。刘凌既然不让他们显身,他们也就只好暂且隐藏起来。不过对于刘凌这样的决定,聂人敌兄弟都有些嗤之以鼻。按照他们俩的性子,对于栾影这样潜在的危险,既然今天发现了,那就直接杀了了事,干净利落,何必婆婆妈妈的妇人之仁?
他们不理解刘凌这样做的用意,但是潜意识中,又觉得这个王爷做什么事都是极有分寸的,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叶秀宁轻踩莲步,走到栾影的身边,扶着那副并不坚强的臂膀轻声说道:“影儿,别这样为难自己了,其实你明明知道的,师娘只想让你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将来嫁人生子,不要在整天打打杀杀的了。自从你师父走了,师娘也曾想跟着他一起走的,我只是放心不下你啊。”
栾影的泪水顺着她的下颌滑落,滴湿了她的衣襟。
“师娘……师父死的……好惨。”
她红着眼睛说道。
叶秀宁叹了口气,将栾影的脑袋揽在自己的肩膀上,陪着栾影一起落泪:“傻孩子,他死的惨,可是那些被你师父杀死的人就不惨了?这些年我跟着他一直躲躲藏藏的活着,他不敢出去见人,反而事我这一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日子。可是他的野心却越来越大了,总想做人上人,做万岁。为了实现这个理想,他杀了多少人?每个人都有亲人朋友,被你师父杀了的人,他们的亲人朋友都来找咱们报仇的话,你怎么办?也杀光他们?”
叶秀宁轻抚着栾影的秀发,任泪水肆无忌惮的滑落。
“影儿,我记得以前就和你说过,你却一直没有记住。你的心里已经被仇恨填满了,在这样下去,你还是原来的自己吗?你曾经反对你师父的,现在却在为了他的错误而承担责任,何必呢?”
“影儿,记住一句话,将心比心,便是佛心!”
叶秀宁的话声音并不高,但却清清楚楚的传进刘凌的耳朵里。他喃喃自语,品味着这句话中的含义。将心比心,便是佛心?刘凌心中震撼,他想不到,东方伦日这样已经疯魔了的妖孽,怎么会有这样一位大彻大悟的妻子?东方伦日是一个执念入骨的疯子,为了达成自己的愿望就算屠百万人都在所不惜,谁又能想到,他的妻子竟然如此淡泊如水。
“你们放心吧,只要你们平平淡淡的过下去,约束好白莲教的弟子不要再出来作恶了,本王不会追究你们的事,就是今天这事,本王一样当做没有发生。”
刘凌看着李秀宁说道,语气真诚。
叶秀宁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对刘凌施了一个半礼:“民女谢王爷的恩典了,王爷放心好了,我们两个没有什么宏图大志,只想好好活下去而已。之所以还潜回到这宅子里度日,也不过是想躲避外面的风浪罢了,并不是有所图谋。影儿她……我保证她以后不会再去行刺王爷了,也请王爷放过我们,让我们平平淡淡的活下去就好。”
刘凌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栾影,看到了她眼睛里的迷茫和挣扎。他叹了口气,转身离去。他知道自己今天或许犯了一个错误,一个可大可小也许致命的错误。他在栾影的眼睛里,没有看到释然和透彻,看到的是无尽的悲哀和绝望。刘凌知道自己为什么今天会心慈手软,一切,都因为那双眸子吧,如此相似。
“走吧,离开太原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刘凌轻叹一声,缓步离开。
越墙而出,刘凌忽然感觉自己的心情很沉重,比杀了人还要沉重。来到这个时代后,他杀的人已经足够多,活命的人则更多,但没有一个人如今天这两个女子令人震动,叶秀宁那一句将心比心还在他的心里回响,久久不曾散去。这算是两个奇女子了吧,前世的时候白莲教圣母这个名号就很熟悉,在各类书籍中都能找到她的存在。但是谁又能想到,白莲教的第一任圣母,居然是如此心怀仁慈的一个人?
聂人敌兄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刘凌的身后,两个人感受不到刘凌的心情,但是却能看到刘凌脸上的沉重。
“王爷,要不要派影卫的人盯着她们离开?”
刘凌摆了摆手:“不必了。”
“若是她还是不能放下,我便杀了她吧。”
我便杀了她吧?为什么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会隐隐作痛?这个女人明明和自己是敌对面,为什么自己就是狠不下心来?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那似曾相识的眼眸吗?还是这个女人触动了自己内心中刻意隐藏起来的那份柔软?
刘凌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要去想。
聂人敌兄弟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读到了不可思议。刘凌给他们两个的印象,一直是杀伐果断从不拖泥带水的。之前他俩虽然觉得刘凌有些妇人之仁,但更多的是以为刘凌这样做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引出更多的白莲教教徒来一网打尽。可是他俩谁都没有想到,刘凌竟然真的放了那两个女人。
有一个瞬间,他们兄弟甚至错觉,眼前这个人并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刘凌,或许这个人现在带上了一个面具,又或者,以往认知中的那个刘凌,才是戴着面具的人。
“王爷,要去骑兵营吗?”
聂人敌问道。
刘凌本来是想去修罗营看看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竟然累的没有一分力气,他只想回到家里去,躺在床上好好的休息一下。
“算了,回府吧,回头派人去八门巡查司通知岳麒麟,东方伦日的宅子里肯定有不少密道,说不好通向什么地方,这是隐患,今天…明天让他带人去处理一下,把密道都填死了吧。”
刘凌说完之后,转变了方向,朝着王府走了回去。
回到王府之后,刘凌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看着墙壁上父母的画像发呆。他此时的心情很烦乱,似乎钻进了一个牛角尖里不能自拔。因为李秀宁的一句话,他陷入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中。他一直在想,自己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杀了那么多人,自己总是以为这是为了更好的生存,是为了守护那份亲情,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可是,将心比心这四个字却把自己那份看似强大不可摧毁的伪装击碎了。
他看着父母的画像,一遍一遍的问他们,问自己,自己到底是对还是错?
他就好像陷入了佛家所说的魔障中不能出来,思想处在一个很危险的境地。想明白了,他的心怀将更加的开阔,意志将更加的坚定,想不通,说不定就会从此沉沦,再也不复往日的果断。
怔怔的坐了很久,刘凌忽然起身,没有通知任何人,再一次走上了街头。在大街上,他又遇到了那个卖糖葫芦的小贩,他掏钱买了一支,那人的脸上依然挂着憨厚的笑容。那糖葫芦看起来依然晶莹漂亮,但吃在嘴里,却味同嚼蜡。刘凌机械一样的往前走着,看着过往的行人,看着热闹的市景,自己却放佛根本就融入不进去。
是啊,我原本就属于这个时代,不属于。为什么要强行改变历史的轨迹?自己不过是一个看客而已,何必呢?
正走着,忽然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王爷?好久不见了哦?”
刘凌下意识的回头去看,正看到一个样貌可人的小姑娘笑吟吟的看着自己。看那精致的的小脸,不正是陈子鱼的侍女嘉儿吗。
“是你啊,真是好久不见了,怎么不见你家小姐?”
嘉儿把小嘴撅起来哼了一声道:“只想着我家小姐,果然一个痴男,一个怨女!”
刘凌被她说的一愣,傻傻的重复道:“一个痴男,一个怨女?”
嘉儿忽闪着大眼睛道:“是啊,一个明明喜欢我家小姐却不肯表现出来的痴男,一个明明喜欢你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怨女,还真是绝配!”
嘉儿嘟着嘴道:“小姐还说什么不能给王爷添乱了,将心比心才对。要我说,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又有什么遮遮掩掩?又有什么过不去的难关?”
刘凌恍然!
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嘉儿见他傻愣愣的站着,展颜一笑道:“我胡说八道的,这可不是我家小姐让我跟你说的,我也没有悄悄跟着你们哦。”
说完,小妮子蹦跳着离去,不但完成了小姐的交给她的任务,还帮着小姐船舷搭桥了一把,心里爽快极了。
而此时,暗处的聂人敌和聂人王相视一眼。
“竟然是这么一个小丫头,生生的逃得过咱们的追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