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快起来,三郎,快起来。”若英使劲的推李清。
“再睡一会,真的,只一小会好不。”李清一边嘟囔一边往床里边缩。
这么多天容易么?一起吃一起站,一大早就得爬起来往军营里跑,赖床?早上找若英折腾?这些事连影子都没有了,李清现在就觉得枕头是最最可爱滴。
“三郎,鼓响二通了,再不起来,真个便来不及了,不是说今儿送人么?”若英没法了,只好抓着李清的脚踝拽。
李清猛的一个激灵跳起来,对了,今天可不能误事,费老大的劲准备呢。
拂晓,天才蒙蒙亮,一层淡纱似的薄雾萦绕在树丛间,启明星在东方眨着眼睛,李清站在看台上,望着下面整齐的六个方队,心里一阵感慨,这近二十天的苦没白吃。
人和人打交道有时候也很简单,大家都在互相计算得失,如果你不把谁付出多谁付出少看得很重的话,往往便会有意外的收获,因为人心都肉长的,大家都会将心比心。
若说水云庄额外拿出钱买了很多肉食做补贴,是因为李公子钱多的没处花,可同在一个锅里勺汤,同在大太阳低下晒着又是为什么呢?他们能不能做亲军也不关李清什么事情啊,若说为了争口气,这口气可是为大伙争的。
现在排个队列可真不要李清操心了,到底都是军伍混了多年的人,十几天的训练结果绝对不比李清当年大学生三个月军训的差,特别是经过了四天前的大风雨,现在那些兵都知道这个李公子要求的是什么。
那天本来也是艳阳高照的,李清正带队跨立,现在可是不是刚开始的每天站一个时辰了,而是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列队,李清要的就是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乱,常常在一个项目刚刚结束。李清便让他们站上半个时辰地。
可没站多久,风云突变,云层黑压压的罩下来,狂风大作,只一会豆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李清和陈全站在队列前面纹丝未动,队伍只是稍微有些躁动,见带队的官儿都没动。很快也安静了下来,几百人在风雨中就这么静静的站着,夏日的雨,来的急,去得也快,一阵瓢泼大雨之后,不多会云收雨住,湛蓝的天空中挂着一弯彩虹,此时不但李清眼里满是笑意,这几百儿郎谁不是意气高昂?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都给我听好了。上官没有下令,别说是下点小雨,就是天上下刀子。也不准动一动!”李清大喝道,“今天到此为止,回去熬些姜汤喝喝,解散!”
所以李清踏着三通鼓上了看台的时候,这几百人早就列队单等他一人了,李清也不多言,回首对慕容一祯略一示意,慕容一祯便高喊口令,叫那些个都头依次将队伍带了出去。
肯定有士兵纳闷的,怎么今天一起来不是站队形了。这是要到哪里去呢?想归想,现在可没有一个人敢出口问的,别为这一点点小事就给淘汰了。
人就是这么怪的,刚看见这班油子兵的时候,李清还真一个都不想要的,可十几天下来,现在要淘汰一个人,李清心里都很有些舍不得,这不。剩下的六百来人,他还真不愿再少一个了,不是不知道一个指挥只能五百人,可现在淘汰谁去?要想分个先后还不容易,李清不知道有多少种办法显出谁优谁劣,但只要不是因为不服从命令的,李清好几天没淘汰人了,憋足了劲收拾龙卫军吧,要是打赢了,趁太子一高兴,便和他讨个人情,太子亲军么,多一百人特殊一下也未曾不可啊。
天色慢慢放亮,大路上三三两两有了行人,乍一看见这队昂首挺胸的队伍,那些个乡民们都是吓了一大跳,也不知道这是干什么,李清将队伍全排在路的一侧,而那些乡民们小心翼翼的从路的另一侧悄悄走过,剩个大路中间反是空荡荡地了,乡民们走远了,还不时的回头张望,心中不解,今天这是怎么了?那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初升的太阳慢慢展现它火热的一面,薄薄的晨雾被一扫而空,李清身上因为早起而染上露水被汗水取而代之,已经站了远不止一个时辰了,怎么刘叔他们还没陪人出来的?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十几匹马治着大路奔驰而来,刚到队伍的边上,那些人便带住了马,见这些士兵一个个立在那一动不动,不由的奇怪的驻足观看。
正在这时,大路的另一边走过来一群人,李清拿眼角一扫,总算是刘叔他们来了,心说你们也快点,我都快站不住了。
那群人正是被李清劝着解甲归田的四、五十个老兵,李清也不是滥好人,叫人查探清楚了,功不功的不去管他,只要是真正上过战场,年纪五十岁上下的,李清一人送他们一份田,数目不多,十亩,够一家子过日子了。而没上过战场的,则被李清退回到骑捷军了,可不是因为他们不合格被淘汰,无奈太子的亲军,就得是个彪悍有朝气的年轻近卫军。
宋祁走在前面,刘叔孙五和杨家兄弟陪着一干老兵边走边聊,那些老兵只知道兄弟们都去操练了,怎么现在却看到站在路边呢?不由得脚步迟疑下来,刘叔笑道:“诸位兄弟还是行快些罢,陈大人、李公子为相送诸位已是等待多时了。”
听刘叔一说这么多人等在路边只是为他们送行时,那些个老兵都是加快了脚步,可等他们离着还有十几步远,看清陈全身边插着的白色认标旗上的几个字时,脚步都有些踉跄了,因为那上面用赤墨写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老兵不死!
前儿叫宋祁准备这些东西的时候,宋祁还打算来个骈四俪六的美文好好抒发下感情呢,被李清一句扯淡给打发回去了。都一班军汉,谁听得懂你拽个什么狗屁酸文啊,就这四个字,写的时候注意了,小宋,要让人看出杀气,想起热血来!
慕容一祯还有些疑虑这老兵怎么就不死呢?等宋祁写完,刘叔却是一个人在天井里站了很久、很久。
那些个老兵刚走近队伍前。听得陈全一声喝道:“龙翔军全体将士,为老兵送行。”紧接着土根一声高喊:“龙翔军第一都,肃立!致礼!”陈全、慕容一祯和李清三人一溜排开,听的口令,由跨立姿态双腿一并,双手一抱拳,恭身行礼,而第一都的那些士兵刷得一齐来了个立正,右手握拳,横在胸前。
哪个朝代都没有官给士兵敬礼的道理。可现在不是给士兵敬礼。是给曾经东征西杀、浴血沙场的英雄敬礼,他们也许没有赫赫的战功,也没有煌煌的战绩。可就是因为他们这样的人默默付出,钓鱼城才会在几十万大军的围攻下屹立了三十六年,并且折断了“上帝之鞭。”。这哪一场辉归的胜利又少得了他们!一将功成万古枯,枯的正是他们的骨!
李清想让他们知道,不是只有卫青、霍去病这样战绩彪炳的英雄才有人怀念,也有人记得他们,记得他们这群普通士兵。
见李清和陈全都向他们行礼,那些老军慌得要跪下还礼,宋祁和杨家兄弟忙一个个扶起,刘叔对那领头的老军笑道:“张兄弟。厮杀了大半辈子,临行前受他们一礼又有什么打紧?也不枉吃粮当兵一场。”
那个姓张的老兵嘴里连说:“这怎么使得,这怎么使得。”可来到李清和陈全面前,这几人保持着行礼姿态一动不动,那老兵眼圈一红,哽咽道:“陈大人,李公子,就让小的留下吧,我不要田了。小的射得一手好箭,还能跑得动,决计不会拉了后腿塌了场子,你们就让小的留下吧,要不,去做伙头军成不?陈大人,我能做饭啊,李公子,我真的会做饭啊。”
见李清和陈全还是一声不作,那老兵腿一软,跌坐的地上,抽泣起来。在咱大宋当兵,更戌不断,家属也是一直随行,这兵营其实就是他们的家,像这个张姓老兵,十八岁进了军营,一晃近四十年,乍一离去,如何会舍得?
刘叔赶紧上前扶起来,劝道:“张兄弟,你也知这练兵之法,但凡不得口令,他们是都不会动的了,还是快些上路罢。”
没有听见口令,就是天上下刀子也不能动一动,这可是李清亲口说的,这些老兵怎么会不知道呢?眼见着也没法留下来,只好拖着蹒跚的脚步慢慢往前走,好些人都失声痛哭起来,望着这些老兵离去背影,刘叔猛的提一口气,大声喊道:“兄弟,一路走好。”
这句话也如同口令一般,话才落音,第一都的士兵和陈全李清等人一起也是高喊道:“兄弟,一路走好!”
随即又是一声口令响起:“龙翔军第二都,肃立,致礼!”
“兄弟,一路走好!”轰雷般的叫声……
“龙翔军第一都,跨立!”等到那些老军去的远了,土根喊道。
李清的眼角有些湿润,想必陈全亦是如此,等到哪日闲了,该叫上一班子兄弟上天宇山走上一遭,烧些纸钱,那些攻头也该理一理,上次走的匆忙,都忘了该去看看,真是不应该,李清正在这想着呢,安小哥在边上轻轻的唤道:“公子,公子,高公爷来了。”
可不是么,前面那十几骑原来是高小公爷一行,他们早就下了马,在路边上看了许久,一直挨到那些老兵从他们身边经过,才牵着马走了过来,这时候那些老兵已经走得远了,只是未曾听到军令,这几百人依旧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让慕容一祯和陈全带队回去,李清和高小公爷闪早在一旁,看着整个队伍静悄悄的从身旁经过,一时间两个人都是默不出声,等到队伍过完了,李清方拱拱手对高公爷笑道:“高公子怎么今儿得闲了,也不叫人知会一声。未曾远迎,还请勿怪,李清还没谢过援手之德呢。”
见着李清又开始嬉皮笑脸,高公爷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装什么装,明明眼圈还是红的,不就是伤感一下么,反正你李清早被人当个风流鬼了。就是满大街的为妹妹哭也没人觉得奇怪,刚才的军容可让高小公爷吃了一惊,闻听李三郎练兵也是走阵形来着,怎么会走出一股杀气来的?
乖乖,高小公爷虽然是公主的儿子,可毕竟还是开国武将的后代,现在挂着的虚职还是右金吾卫大将军呢,这军中的事情还是知道这么一点,仅仅从刚才那么士兵走过,却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这就非同小可了。京城的禁军走不出这个架势。
高小公爷将手一摆,“什么接手不接手的,别忘了本公爷也是支持你得胜的。几亩薄田当得什么要紧,下次这样的人儿悄悄的派人来说一声便好,满京城吵着要买田,寒碜不寒碜?还是个千军万马里杀个三进三出的好汉呢!”
没办法,身份摆在那里,虽然高小公爷明明年纪比自己还小,被他教训,两句李清还只能听了,谁叫自己分给老兵的田是高小公爷给的呢?还不至于闹得满京城知道吧?李清也是着急了些,上次为千亩良田夺佃的事情闹得人家士子差点赴阕请命,总不能这次又去强买田吧。李清便打起这几个皇亲贵戚的主意来。
叫安小哥、妙玄拿了自己名帖去拜访几个有点交情的富贵人家,不论什么价钱,多少卖我李清一点良田来,离京城远一点也没关系。当时算计着要千来亩呢,哪知道有些老兵在京城住久了,就是有田白给也不要,通情达理的自愿回到骑捷军去了。
拿了人家的地契,李清也打听了下,虽然大名府*近契丹,地价没京城边这么高,可二、三十贯一亩还是要的,这扒拉一下来就是三、五万贯,派张管家去和人家府里商议怎么支付呢,结果张管家哭丧着脸回来,说是被人哄出来了,高小公爷说了,要李清亲自给个交代的。
这不,债主上门了,李清能不客气着点?
“三郎,不知你那操练场可准人看否?”高小公爷问道。
怎么,你想看看?行啊,本来就没秘密,债主大将军驾到,谁还敢挡驾不曾!
“三郎,果然是有一番威势,与别军不同,只是……”高小公爷站在看台上,望着下面正在按阵形演变队列的士兵有些疑惑,这看起来也差不多啊,禁军操演的时候不也是把阵形排来排去么,怎么李三郎就能把气势排出来了?
“莫非三郎有妙阵可克骑军?”高小公爷还是忍不住把疑问问了出来。
李清随意笑笑,回头对孙五招招手,叫孙五去帐内多取几把弓来,然后对高小公爷说道:“只待诸军站定,公爷只管往下射如何?”
见孙五把弓拿来,李清拿起鼓椎亲自擂响了大鼓,这鼓声就是号令,下面的几百号士兵不管正在干什么,一起往看台下跑来,李清反背着手默数自己的心跳,不错,没在国公爷面前丢脸,比平时还略快些,才数到四十五下,下面六个方队已经站好了。
听李清要自己拿箭往人群里射呢,高小公爷很是疑惑,难道这李清拿人命开玩笑?难怪那些士卒那么老实听话呢,不过一从孙五手上接过去了箭头的羽箭,就明白怎么回事情了,不仅去了铁箭头,而且前面还是用布条扎住了,伤不了人,高小公爷问孙五道:“莫非李三郎平日就是这般训练士卒的?”
孙五憨笑的摇摇头,“启禀公爷,是李公子叫我准备的这法子,只是今儿还是头一遭试,要是一会这些士卒出乖现丑,还要公爷多多担待些才好。”
站是的确站的有气势,只是这些大活人看到箭射过来也不会躲?听孙五说这还是第一次,高小公爷也真就不信了,冲锋杀敌不避矢石的悍卒高小公爷知道有,可李清能在这么短时间里训练出来?
还真要瞧瞧,高小公爷叫几个善射的随从张弓搭箭,自己亲自选了一张强弓,将弦拉满了,只等李清一声令下,便要往人群中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