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床共枕!?
友儿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推门而入的柳如心。
灯烛还未亮,光线越来越暗。路友儿不想费事地催动内力,便眯起眼睛看向面前的柳如心。不知为何,在这阴暗不明的光线下,柳如心的轮廓却生硬了起来,不似白日里的柔和,那明明细致女敕滑的面颊却有一丝刚毅,虽不如硬汉,却别有一番中性的风姿。
赶忙揉揉眼睛,心中暗恼,她路友儿竟然饥渴到把一个大姑娘想象成男人。
“友儿,可以么?”柳如心幽幽的声音传来,声线压得很低,有一种受压抑的感觉,那种嘶哑沉闷让他的声音少了平日里的清淡婉柔,一时间让人看不懂说话之人的心中所想。
“这样……不好吧。”虽然两个女的一起睡没什么,不过就是从心底往外的抗拒,不知在抗拒什么,难道她介意阿达城那个吻?废话,当然介意!“柳姐姐,其实……你的心里我可以理解,但是有些爱恋是不对的,错误的,从开始便不应发生,这个……你懂吗?”小心翼翼看着面前柳如心,友儿拿捏着不想将话说的太难听。
她自从来到这时空便没什么同性朋友,之前的雪姿变成男的,如今也只有这柳如心了。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和柳如心成为朋友,甚至是知己,当然……也许是她一厢情愿。
虽然柳如心身子未动,不过内心中却已晴天霹雳。……确实,友儿说的对,这分明就是错误,自己这不男不女的样子还有什么资格追求他所爱……就这样吧。这个心动根本就是错的,这种爱恋更是错上加错。
理智重新占据上风,之前那彷徨无助的神情如过眼烟云一般,身姿甚至也挺直了一些,他淡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今日你在这休息,我去客房。”
“等等。”路友儿突然叫住他,刚刚叫住,心中又后悔了,为什么叫住柳如心?全因他那悲伤的眼神,她不会看错的,圣母玛利亚那该死的光芒又包围了她,虽然觉得自己这种心态很贱,不过她太了解自己了,她知道如若柳如心带着那悲伤的眼神离去,搞不好她内疚的一晚上不得安睡。
如若柳如心不再,路友儿真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嘴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正欲转身离去的柳如心停下脚步,如死灰的眸子又隐隐点燃,不过却不敢抱任何希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轻叹一口气,转过身来,“还有什么需要?”
“那个……你能说说原因吧?”控制不住内心的挣扎,友儿打算给柳如心一个机会。
柳如心表情未变,“没有原因。”
“靠!”路友儿突然蹦起来,“我说柳姐姐,你这样也太不负责了,你突然跑来要和我一起睡,最起码也有个借口啊,再幼稚的借口也应该有一个,给我个台阶下啊,例如说你怕打雷……不行今天没雨,你也可以说怕黑,最次你也说怕冷。”
“这样就行?”黑暗中,柳如心的瞳孔缩小一些,之前用理智武装的心又稍微松动一下。
“我说大姐,无论我能不能同意,最起码你也该争取下不是?就这么突然蹦出来要和我睡,拒绝之后转身就走,连个理由都没有……我……就就算是同意,也太上杆子莫名其妙了吧。”其实她就是没个性,除了没个性还有圣母情绪,只要身边对她好的人,她就是不忍心拒绝。
“我……”柳如心一时语噎,竟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路友儿这转变太大了。
“嗯,你怎么?”
“我……晚膳准备好了,去用膳吧。”
“……”
晚膳在沉默中进行,又在沉默中结束,两人回到房间中又回到了起点。
友儿轻叹口气,“柳姐姐,你喜欢女子?”
柳如心脑海中一道响雷。
“其实我早就该想到,如果说你与宇文是青梅竹马长大,你年纪应该也不小了,却一直没成婚生子,怕是……”友儿想说有内疾,想来想去没有开口。“后来在阿达城发生那件事,你真喜欢女子?”
柳如心看着面前的友儿,心中挣扎,一方面想承认喜欢女子,最起码可以表明心迹,不过他却知道,自己这么说定然会吓到她,搞不好还吓跑她。
有时候有些东西是得不到的,一生中注定取之不得,如若早知这样的结果,还不如直接早早放弃了希望,不再奢求伴随一生,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就好。
想到这,柳如心笑笑,“友儿你误会了,王府发生的事纯属误会,当日我鬼使神差吧,我不喜欢女子,十年前我有中意的男子,只不过他早逝,所以至今尚未婚配,如此回答可以吗?”
友儿点点头,虽然漏洞甚多,却多少算是有了理由。“那你今夜为何非要与我同睡?”
柳如心垂下眼。
因为他深知两人不会有结果,想给自己一个美好回忆罢了,他没想过发生什么,他只拥她入眠,因为他知道只要将她送出上京,送到阿达城,两人此生就再无交集。
穷黄泉,不相见。
见了又如何?徒增伤心!
柳如心又沉默了……
“……”路友儿也无语了。最后一次深深叹气,“算了,柳姐姐,夜深了,你到底怎样,留下来还是去客房?”
“我可以留下?”柳如心一愣。
“嗯嗯,可以。”墨迹墨迹还是同意,算了,只要柳如心没倾向就行。
是夜。
房间里有着轻轻交谈着。
两人虽都躺在床上,其实中间有着距离。
柳如心想和友儿说太多太多,却又说不出来,说什么呢?最后也只能说些与宇文怒涛童年趣事罢了。
路友儿侧卧着身子,用一只胳膊支着头,兴致勃勃地听着,大眼弯弯唇角带笑,柳如心讲窘事时,她便哈哈大笑,柳如心讲宇文怒涛成长时,她心中自豪慢慢,柳如心讲宇文怒涛父王战死疆场,母妃自尽而随的时候,她则是流泪沉默。
她随着宇文怒涛成长中发生的一件件琐事,或高兴,或悲伤,或自豪,或气愤。
但柳如心的心底却越来越压抑,心中苦笑,大部分事情都是他与宇文两人共同发生,但友儿的眼中只有宇文怒涛吧,他从始自终都是一个外人,旁观者一般,配角,绿叶一般。他口中之事的中心是宇文怒涛,尽量忽略事情中自己的存在,每说完一件事,心中就再次压抑一层,一次又一次的压抑,心情完全落入谷底。一直讲啊讲,最后嗓音竟然嘶哑到说不出话来。
呼吸很难,鼻子很酸,他有些后悔为何要留下来?本想给自己留一个美好的回忆,反之却增加了痛苦。
为什么眼前看不清了?面颊发痒,留下来的液体又是什么?
柳如心哭了,不仅仅是心爱之人在眼前不能表达,不仅仅是每日身着女装的耻辱,而是命运……对待这抓之不住的命运,他反抗过,叫嚣过,最终又转入沉默。
他还记得童年硬穿男装,最后竟然病得险些送命。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路友儿,那清纯可爱的女子一下子让他眼前一亮。他还记得在王府中的一次次相处,让他越陷越深。
命运呵……从来都是不公的,尤其对他。
突如其来的理智让柳如心一下子从自己思绪中清醒,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在一个女人面前痛哭流涕?
赶忙看向身边的路友儿,发现不知何事,她已经入睡。绵长的呼吸,安详的容颜。
见路友儿醒来,柳如心才敢侧过身子直直看向那张让自己朝思暮想的小脸。曾几何时,那张带着略略婴儿肥的小脸已经消瘦得如此绝色,可惜无论是当初还是如今,她都不属于他。他突然笑了,他柳如心为了活下去起个女名穿着女装,如今也变得像个娘们一般了。
哭,他竟然在哭!?哈哈。
用手擦去白净面颊上的泪,深处胳膊小心翼翼将面前安睡的小人圈在自己臂弯。
这修长的身子与其他男子比毫不逊色,可惜只怕是要一生藏在这花花绿绿的女装之中了,等到双亲去世,他便找处绝崖纵身一跃吧。命运?不反抗了,二十五年了,累了。
淡淡的香传入友儿的鼻孔,是胭脂的香气,却淡得几不可闻,是不是钻入鼻孔。
迷迷糊糊的友儿想捕捉更多香气,于是向那源头凑了一凑,最终敌不过深深睡意,睡了过去。
没有任何生理上的冲动,也没更多诅咒命运苍天的情绪,柳如心就真么一直手圈着那朝思暮想的人,另一个手放在脑后,眼,直盯着帐顶,脑海中一片茫然。
……
“友儿,你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出城。”柳如心突然推门而入,声音焦急。
正在无聊翻书的友儿突然一愣,出城?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上京局势稳定了?我们可以走了?”随之而来的便是狂喜,虽然未直接跳起来,不过脸上眸中的喜气却是不可掩饰的。
柳如心看着友儿,眼神中充满宠溺,只不过眼底的伤痛只有自己知道。早晚有这一日,早晚而已。
正说着话,有人轻敲房门,敲门声有规律,是暗语。
这暗语一出,柳如心便知道所来何人,“进。”
进来之人是李颀。李颀不仅容貌英俊,更俊的是其身手以及办事能力,所以他在这上京的据点可以算是副首领,只要柳如心不在,便是他说话算。
“大小姐,今日确实是纳兰冲出城迎接战棋将军。”
“好,你先带人守在门口,定要注意风吹草动。”柳如心悉心吩咐。
“是。”李颀得了令便转身出去。
李颀一走,友儿终于忍不住抓住柳如心的手发问,因为一时间她根本不相信所发生的,五日,上京终于放松了警惕,她也终于有机会回到阿达城了?“柳姐姐,是什么情况,快快和我说。”
柳如心扫了一眼被友儿抓紧的手,心中苦涩。“前两日城中便恢复了秩序,城门往返也不见苛刻的盘查,而今日本是纳兰冲出城迎接苍穹国战功显赫的战棋将军,我原以为会取消,没想到纳兰冲竟然如期举行,此时城门口聚集了大批人,看来没多久纳兰冲便会出城。此时正是出城的好时机。”
“纳兰冲出城?现在走妥当吗?我怎么觉得越是如此守卫会越严?”友儿不禁怀疑。
柳如心笑笑,“没错,今日是最危险的,不过友儿你知道吗,最危险之处往往是最安全的,这便是剑走偏锋。平日里看似守卫松懈,却不敢肯定纳兰冲会不会派人在旁监视,城门百姓也不是很多,越是有秩序对我们出城越是不利。不过今日情况却不然,如今城门虽未关闭,却有众多人把守,因为纳兰冲一会就要到,而迎接完毕后,聚集的本欲出城的百姓便会出城,如此大的人潮定然不会像之前那般有序,而纳兰冲之前定然怀疑你已经出城,且做梦也想不到你未出城而今日出城。”
友儿想了一想,听起来好像也很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我没什么东西,直接能走,不过我是不是得易容?”
柳如心笑笑,“没错,你的外貌太显眼,纳兰冲虽未大肆张贴你的画像缉拿不过想必暗探众多,我来为你易容。”
于是,两人便来到梳妆台前,在柳如心的巧手下,路友儿很快便变成一个满脸雀斑的女童,虽未其貌不扬,不过那黝黑的皮肤平淡的容貌也与漂亮绝无关系。友儿一边在镜中看着柳如心为自己易容,心中赞叹她的好手艺,一边在心中思索这纳兰冲的所作所为,纳兰冲定然不敢大肆张贴自己画像,他可不敢告诉天下,她路友儿在苍穹国,不然无论是南秦国还是其他两国怕都不能善罢甘休吧。
柳如心并未把友儿装扮成男子,因为这苍穹国人人高马大,而友儿身材瘦小纤细,如若真穿男装怕是更加惹眼起人怀疑,还不如直接易容成女性后在容貌上做改变。
于是,一个黝黑不起眼的小丫鬟便横空出世了。柳如心并未换衣,还是平时衣着,气质淡淡。
“柳姐姐,你不用易容?”友儿疑问。
“不用,我在苍穹国买了身份。”他自然不能换装,其中道理只有自己知道。
他们没想到的是,这根本就是个局,是一个陷阱,整个上京发生的一切完全是一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