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法的根本是缠头裹脑,缠头裹脑实际是舍身拼杀的技法,挂开兵器往里进,周身贯力放长搂砍,打得是个二步进一,对周身各节的协调要求很高。
缠头裹脑对付单兵还行,对付双刀就危险了些。双刀虽然分散了劲力,但是扩大了攻击范围,减少了防守动作;两刀虚实变换,相互弥补,反正可以减少动作幅度。若被破之刀为虚刀,或者以实刀破开对方门户,对方一招放空中门大开,后手防护不及,另一刀很容易取了对手性命。
小匪首的刀之所以快,也是快了他的刀形上。双刀弯弧,可直接以直刺接招,弧形线长,省了动作,双刀又是双倍效果,自然就快上加快了。
玉政赢在一寸长一寸强,但他的双手刀却不算长刀,而且也不算重,可以说这个兵器跟他的拳艺不甚相合。玉政用起拳来势沉力猛,但论起本力却是一般,因而他嫌弃轻利的兵器,又运不稳大分量兵器,只是图个一刀多能、携带方便,这才选了如此制式的外族刀。
玉政使用时他只是用尖,利用双把协调很容易封住来刀线路,将对手远格在锋芒之处;动作小,回旋快,击刺有力。这种打法实际是刀当枪用,只是没有枪杆的弹力,虽然双手合把,要打出枪法的劈崩之力,必须有强劲的腕力。若克服不了这关,便会出现两个缺点:一个是“刀短”,对方刀快时防不胜防;一个是“势弱”,对方硬架也不容易破开。
也就因为玉政是六合拳的根底,每出刀必是以步催刀,灌以周身之力,如此才能打出劲猛势长的刀法。因而玉政平时多是单手杀法。单手使用时,更多是鞭锏式的抽擂技法,合着整劲劈扫,用以弥补分量的不足。
玉政握刀是前手顶住刀盘,后手顶住柄头,每出单手刀时,必然收手推刀回缩前手,撒开后手换成反式;合把时,又以空出之手顶住刀盘,回缩前手拿住柄头。如此左右手轮番控刀,有了合把进身、撒手追身的本事,这就合了玉政的脾气,再使刀来,较之长枪凶狠灵活,较之短刀又沉稳老辣。空手时的手法、手劲都跟着精深了。
逼身刀法打最怕判断失误、下手迟疑,所以用刀必须当机立断。若是白日动刀,当稳扎稳打,以小动制大动。夜里动手,就必须以快制快,出奇制胜,在周旋中谁拍位准确、动作直接,谁就占了上风。这个时候就成了身法跟指头的较量了。
玉政以身法的灵活将长刀的变化发挥得淋漓尽致,一旦动了杀心,只一步就将悍匪制住,连着就打出了单双把的快刀转换。这一小套叫做“提刀法”,说出来也简单,就是双手架实刀身,提刀前冲,借冲势封住对方半个身子,类似写一个“刀”字,逆锋起笔,刀头一转,步子催促,这一刀相对对方是一剜,相对自己便成了蓄势拉刀。刀柄往后贴,刀身继续撩,前把调整后把助力,接上了对方兵器就是个提拦;如此切开进路,稳住刀锋,身子一冲劲就挤上了。
(注:提拦相通,为八法宗脉之法。照下观上,行左行右,一沾长技,借势走青;升降从心,始开面目,入敌红门,发而必中。)
一提一拐就往里钻,也不用钻得刀刃朝天,平着刀刃托推,这一步便是“穿针引线”之法;刀进人退,退又只退半步,针对对方的反映留个变化的余地,也是给后把的调整留出空间。六合鸡行步、进步并跟,始终在蓄发状态,如此步法灵活坚实,刀锋自然圆转灵动。
退半步、进一步,刀锋一旋,追着对手就是那斜砍的一“撇”。
这一手是从马战来的,六合拳的鸡腿活步,求得也是“腿是战马”的用意,两腿练出来后,强劲稳固、纵横便利,有了进步一蹿的距离与力道,双臂便不必抡砍,只管把持住刀锋就好了。虽是步战,却强于乘马。
玉政的刀柄较长,把握时,中间余留三寸,调配起来便有了长兵器的技法长处。
随着“铮铮”两声刃口摩擦的锐利声响,匪首跪子,虽然勉强用弯刀护住了咽喉,可还是被玉政逼得单手扶地,右手、右膝同时扑在了地上;几乎同时,玉政很艺术地将那一“撇”轻轻写完。
一瞬间,六人毙命,伤残众多。但当时只被空气里弥漫的血腥气呛得恶心,眼睛睁得再大也并看不清底细,甚至不都不敢确定,身边是不是就有一双瞪大了的眼睛。
如果袁镜仪见着这些人的伤痕,他有绝对把握推理出玉政的刀法轨迹,或许凭借他的推理,会再现出当事人都不曾了解的现场。不过后来衙门清理尸体的时候,定语就是“一击毙命”。而在幸存者的描述中,袭击自己的根本就不是人。当然这个事情是后来绿林里流传开的,他们是不可能报官的。
长虹杀红了眼,只要确定不是玉政,他就会一棍扫去。玉政埋伏在一处仔细观察,他自幼受过夜行的训练,眼力极好,借着火绳、刀影的闪动,推测出是河沟里的二茬胡子冲出来了,只是刚一露头,就给悄悄模近的尚燕虎一行一刀削了脑袋。
玉政感到一丝寒冷,尚燕虎一行绝非镖行出身的打法,方才一阵拼杀,他们只是狼一般地潜伏着,一丝动静也不出,待第二拨土匪冲到身边的时候,他们才猛然蹿出,一阵截杀。
土匪显然惊了窝,点了几个火把“嚅嚅”地扔了出来,有的火把引燃了地上的干草,就见火光里,一个小矬子的身形奇诡异常,一手一个月牙形的短兵器,推、托、搬、扣、穿,领、带、削、划、斩,杀人的时候根本不看人,就自己在那回旋往复;他走的是近身杀招,俩胳膊迅而不乱,就见左手一绞一推,对方胳膊就给掀了起来,后手随身一转,一刀就豁着心口划过去了;推着死人跑两步,对着别的土匪的兵刃就顶上去,顺着对方的镰杆一穿一搬,自己的身子就埋进了对方怀里,也不管正面、北面就是一个贴身转;一转之后,跟来时一样,拨着对方的兵器又旋身退出,顺着月牙的闪光,自人的心口处灒出一条血线。
一种被玩弄的感觉让长虹异常愤怒,要不是玉政紧紧拽着他,他甚至想帮着土匪杀了尚燕虎。
看着小锉子身架矮小,却是用兵刃压着对方打。看着镰刀奔心砍来,他两手一错同时迎上,后手月牙一格镰头,前手月牙一绞镰杆,接着月牙的弧认顺杆一抄就管用,这玩意磨得风快,将人对方连手带胳膊就给推下一溜皮,随着身子一贴,后手找前手,一托就给人卡上了臂根,另一刀只一挑,后头的勾刃就顺着心口,杀鱼一般就豁上去了。
他虽是短兵器,但却刀不离身,这就合上身子的劲力,小秤砣一般,一扣就将对方的兵器给锁着了,随手就是一刀封喉。
那血花很夸张地喷溅出来,又洒水一般扑在沙子上,小矬子就踩着那血水,杀得极其兴奋。
小矬子只看兵刃不看人,他那月牙刀又弯又锋利,缴着对方的兵刃一豁,顺手就要了人的性命,整个人就像是张着八只爪子的小鬼。
尚燕虎恰巧相反,他人高刀长,老远的就将人一刀戳死了。他的出刀也很怪,看似直接又不直接。直接的是他不走大撩大裹,就是激步进刀;不直接的是,他虽然刀尖冲前,却并不是直线切入,而是一分一折才刺进去。
一旋一扎,一旋一切,用的全是刀尖;接刀部位也始终控在刀锋前部,好似将敌人的兵刃粘在了刀尖一段,这就需要有很大的手劲,以及十分游活的身法。而他用劲,像是用胸膛顶着往前送出。
不等其余四个兄弟帮忙,他跟那矮矬子一阵就放趴下了九个土匪。那四个人一看这样,一起围着匪首上。
待土匪一哄而上的时候,那矮锉子真就成了一个小鬼,在地上连滚带蹿的,模着哪儿豁哪儿,贴地一滚就勾着了对方腿筋,往上一起又戳上了敌手腿根,比玉政下手凶残多了,不要命也会断子绝孙。
玉政看得头皮都麻酥酥的,死人的场面见多了,但这小子简直不是人。还有尚燕虎,一直传说他的刀法没得真传,分量不够才在后背加了半断锯齿,今日一见,更是轻便歹毒。
尚燕虎用刀,一戳挨身,二步近身,将人戳翻之后还不算完,硬拿住对方的胳膊往后斜着抽刀,锯齿顺着肩、肘、腕等关节一刀拉回,不必用力劈砍就能切断筋骨。
显然他是杀上了瘾,很多时候,明明可以一刀取命,可他偏偏不取,而是缠住对手的兵器摆步贴身,自背后揪住人头,用那刀背勒住脖子,然后等着对方挣扎;待人屈服时,也是一刀拉回,残忍至极。
玉政用比尚燕虎的要短几寸,一路上还在想着尚燕虎刀法的破绽,感觉缺点就是刺击太远回刀拖沓。现在他算明白了,只要一击得中、身子跟上,也就不存在这个空荡了。尚燕虎虽用长刀,却不是迎门直上的打法,却是正经的身随刀转,难怪他家的刀万变比离“长”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