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板一打响叮当,恭喜财又健康,今日小子来乞讨,还求老爷大方赏,可怜天寒地又冻,小子早已饿断肠……”竹板嗒嗒声中,那帮人已是慢慢围了上来。
这帮人俱皆一身破衣烂衫,人人手中拄着一根木杖。蓬头垢面,脚下汲拉着一双草鞋。当先一人,面目肮脏,年约三十来岁,正是方才在小镇上,倒卧在酒店门口的那个乞丐。
此刻,一手拿着五片小板,哗啦啦打着,一手拄着木杖,不停的摇着。那木杖上用碎纸合着枯草编成一串儿小花,每一摇动之际,也是哗哗作响不停。
他口中唱着,每唱一句,后面众花子便齐声嘿哟一声,煞是整齐。无心满面冷笑的停下脚步,只是看着他们,也不说话。
那汉子眼见他并不接腔,倒也不恼,却绕过他往庄见身前走来,口中兀自唱道:“打一回竹板敲几声钵,唱一曲小调儿要听真。尘世里自有争和夺,那混乱来时要快躲。争执来时莫逞强,大屋还需屋梁顶。”
他絮絮叨叨而唱,目光中望着庄见却是殷殷之意。庄见望着眼前这汉子,心中不由的大是焦急。这人怎么这么大意!那无心贼秃岂是这几个人能对付的?自己方才费尽心思传出消息,只是巴望着他们能尽快通知总舵。到时候只要将所见告知罗世信他们,他们自然会明白自己遇到的是无心和尚。自己这边自会尽量拖延时间,等他们聚齐了手下高手,才有可能一举月兑身。眼下这十余人上来,岂不是等于白白送死吗。
庄见霎时间急的额头冒出汗来,挥手怒道:“唱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赶紧给爷散了,要饭也得看清楚对象,咱们几人是你们能随便拦住的吗?回去该让你们老大好好教教你们,走走走!都给爷走!”
那汉子听的庄见这一顿呵斥,神色不由一怔,刚要说话,却听无心冷笑道:“公爷,这就是你拖延半天要等的人吗?不想公爷竟还有这般手段,连乞儿都能使动。不过既是来了,就留下吧,公爷也不必再费心去赶了。”
庄见心中一凛,正想胡扯几句将话头绕开,那汉子却忽的回头看向无心,弓腰一副苦相道:“佛爷,您是出家人,还望做做善事,就慈悲了咱们吧。”说着,回头又看了庄见一眼,眼内满是坚定之色。
随即木杖顿地,再次大声唱道:“化几次缘来敲几次钵,打几回竹板唱几回歌。参什么禅来修什么道,念什么佛来说什么魔。三千世界来打破,黄泉路上我自笑。管他莲花宝座谁坐着,佛也是我来魔也是我。”歌声铿锵,满是豪情飞扬。众乞丐纷纷齐声相和,同时上前几步,已是将庄见二人与无心隔开。无心满面不屑的看着众人,只是冷笑不已。
庄见神色大变,知道这汉子明白了无心定是不肯放过,欲要以死相拼,为自己二人创造逃跑的机会。脚下微动,拉住秀儿柔荑,低声道:“妹子,待会儿一乱,你就自己先跑,千万别回头。”
李秀儿双眉一竖,忿然甩月兑庄见手掌,怒道:“你说的什么混话!秀儿岂是那种置朋友不顾,独自逃命之辈!今日事既已至此,自是放手一搏,有死而已。庄兄那话还请收了吧。”说罢,不再理他,上前一步,与众乞儿并肩而立。
庄见一鄂,随即顿足不已。眼见事已至此,怕也只能放手一搏了。当下笑嘻嘻的走到那汉子身旁,歪头问道:“这位大哥,你叫啥名?认识一下,回头到了下面,咱兄弟一道走着也不寂寞。”
那汉子眼见庄见二人不肯走,不由的心中感动,闻听庄见问话刚要回答,却听对面无心长笑一声,口宣佛号道:“公爷命贵身娇,老僧自当保全。只是这几位嘛,既是向往极乐之界,老僧自当度了就是。”
话音方落,白影一闪,已是霍的欺到身前,一掌向着那汉子当胸印到。他这边一动,柴绍也不怠慢,同时大喝一声,对着身边一个乞儿,也是挥拳而出。
那汉子眼见这老僧犹如鬼魅一般,不由大骇,这才知道方才为何庄见那般急怒了。慌乱中,不急细想,一个旋身已是往外闪开。
庄见眼见动上了手,抛开杂念,脚下大衍神步一转,对着无心迎面就是一拳打出。嘴中哈哈大笑道:“贼秃,先来跟你家见哥过两招。我咋看你功夫大不如从前呢?你这花和尚,该不会是你人老心不老,又去偷偷逛园子逛的,把身子逛虚了吧。”
无心哪料到他竟已经恢复,他那大衍神步又是精妙异常,身形一转之际,那拳已是带着一股恶风而至。不妨之下,不由吓了一跳。大袖往拳上一搭,身随力走,霍的一转,堪堪避开。
庄见却哪里敢让他抢了先手,脚下连动,不待他身子站稳,直接赶上,又是一拳往他面上打去。拳风激荡,裂空生啸。
无心心头大怒,他除了当日输在张仲坚掌下外,何曾被人如此逼迫过。眼见庄见脚下步法玄妙,但手上却是并无招式可言。只是这小无赖不知得了什么奇遇,虽没有套路,却胜在势沉力猛,以他现在的情况,若是挨上一下,只怕也是有些吃不消的。
当子再转,急往一旁躲去,躲避之际,随手将一个乞儿打来的木杖抓住,顺手一送,登时将那木杖插入那人胸膛,便在那乞儿的长声惨叫中,堪堪避过庄见的袭击。
众乞儿眼见同伴丧命,不由的同声喊,都是红了眼,木杖齐举,径往无心要害处招呼。他们这一力,却将庄见挡在了外围。无心面含冷笑,手中夺来的木棒横扫,只听一片声的咔嚓之音,众乞儿手中的木棒已是顿时被打断了数根。众人骇叫之中,纷纷后退不已。
无心正待向前追赶,忽然眼前一花,一条人影竟是闯入自己木棒的圈子里面,一只拳头又是迎面打来,却又是庄见仗着大衍神步赶上。无心大恼,对这人自己尚有大用,此刻杀又不能杀,打又打不到,只得再次躲避。
身子晃动之间,刚刚躲过,耳中却听到柴绍那边怒吼连连。心头一惊,偷眼看去,却见那边柴绍被七八个人团团围住,杖影如林,罡气排空。更有一个曼妙的身影,在最前面频频出拳攻击,招式之间颇是玄妙,直让柴绍连连倒退不迭,此时离着自己这边已是好远了。凝目细看之下,那个攻击最猛的人,却正是李秀儿。
无心不由的心下恚怒,想想这一路来,庄见一会儿下车要扶,一会要食肉补充体力的,竟全都是装模作样的。自己本以为最没威胁的二人,偏偏此刻却是最棘手的角色,一股被愚弄的恨意,不觉直上头顶。
眼见这些乞儿,翻来覆去不过就是几招,心中杀机大动。猛然厉啸一声,身子加快,绕开庄见,只对着那些乞儿下手。场中顿时惨叫声不断响起,围在他身边的七八个乞儿,接二连三的打着旋儿栽倒于地,但剩下的人却无一人离去,仍是舍生忘死的向前猛攻,片刻之后,便只剩下庄见和那领头的汉子。
那汉子眼见自己的兄弟接连惨死,此刻早已是血贯瞳仁,双目眼角迸裂,如同一只疯虎一样,木棒挥舞间再也不顾自身防御,招招式式间,都是与敌同归于尽的架势。
庄见心头大急,他大衍神步虽是精妙,但没有内力相合,自保有余,应敌却是不足。虽然拼命施展,却总是差着无心一步,难以追上。此刻眼见那汉子拼命,不由大声喝道:“这位大哥,别急着拼命!你先去帮着将那边解决了,再招呼大伙儿来一起对付这贼秃。”
那汉子被他这一喝,顿时清醒,匆忙中往那边纵目看去,只见柴绍被众兄弟围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只要再加一把劲儿,定可将他收拾下来。又见庄见这边步法玄妙,自保无虞,当下木棒一摆,便要跳出圈子往那边赶去。
无心早见那边情形,此刻如何容得这种事儿生。待要拦阻,身前却被庄见缠住,急切间灵机一动,哈哈大笑道:“庄公爷好算计,老僧却是不陪了。”说着,身子急晃中,不进反退,瞬间已是月兑出庄见纠缠。脚尖点地,身子再次腾空而起,也不管那汉子,绕个圈子,直往柴绍那边扑去。
庄见大惊,随即在后猛追,却哪里能追得上。眼见得无心两个起落,已是落入人群中,大袖左拂右击之下,众乞儿纷纷惨叫着向外跌去,瞬间已是取了两人的性命。如此一来,形式顿时逆转。柴绍腾出手来,只顾接着李秀儿的攻势,登时将李秀儿压在下风。
场中无心哈哈大笑声不绝,一个白色身影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围着众乞儿只转了两转,便已无人再站在当场了。随即回身迎着先自跑来的那个领头的汉子,大喝一声,探掌直击。
那汉子这会儿双眼早被血水迷住,看着自己带来的众兄弟尽数罹难,心如刀绞。眼见无心掌势击到,竟是不闪不避,亦是大喝一声,反而加扑上,手中带着尖刺的木棒,对着无心当胸猛刺。
庄见在后面看的魂飞魄散,提起全身力气向前猛窜,期望能救得那汉子性命。只是尚离着几丈远近,就听“砰”的一声响过,一根木棒高高的飞上半空,那汉子的身子随即也是直直向后跌出,噗通落在地上,微微的抽*动着。
庄见大叫一声,泪水已是再也忍不住的夺眶而出,也顾不得再去对付无心,转头往那汉子落地处跑去。到得近前,俯身抱起那汉子,但见他满面都被震得裂开,血水大口大口的涌出。
庄见泪如雨下,放声大哭。那汉子目中神光已散,嘴唇颤抖半响,方才微弱的道:“老……老大,属……下……叫……叫于……于三儿……”说罢,又是一口鲜血涌出,大睁着双目,再也没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