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光如水,凉风习习。四下里一片静谧,唯余草虫唧唧。突然一阵急遽的马蹄声响起,瞬间将这夏夜的寂静,踏了个粉碎。随着蹄声由远而近,通往山西的官道上,三骑马已是自大路尽头冒出,飞奔了过来。
“少爷,干啥非要大半夜的赶路啊?来的时候,是因为大雨,早到早消停。可这回去却急啥啊。”枣红马上的罗世信,一边策马紧跟着庄见,一边不停抱怨着。
庄见轻轻紧紧缰绳,在胯下乌云盖雪的摇轻嘶中,将步子缓了下来,慢慢小跑着。转头骂道:“你个猪,这都不懂?咱们在李密那厮那儿,得罪了一圈儿的人,又把李密忽悠了。这会儿不赶紧趁着他们反应过来前走,难道要等人家看着咱们就想起这事儿,再来跟咱们重新谈啊。只要咱们走人了,他们也已经答应了,即便有些个后悔,也没再更改主意了,不然,以李密的身份,难不成要传出个失信天下的名声吗?笨!”
罗世信和雄大海随着将马缓下,罗世信得了庄见喝骂,模模头不再多言。雄大海却疑惑的道:“少爷,便是咱们走了,若李密有些什么变故,就不会再派人往咱们那儿去说吗?这么急着走,似乎也没什么作用吧。”
庄见摇摇头,嘿嘿笑道:“我说早走,也不过是防个万一罢了。那李密一心做他那皇帝梦,怎么可能改变主意?就算是,但咱们走了,他再派人来,一来这主动权就握在咱们手中,可应可不应,或者拖着,他李密也是没辙。只要等到时机成熟了,再视情况给他答复就是。二来嘛,嘿嘿,李密要是真这么干了,难道就不怕传出个反复无常的名声啊?要真真这么做了,他还靠什么去争天下啊?这争天下就跟做生意一样,要是没了信誉,嘿嘿,只怕终究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罢了。李密定然不肯做这种傻事的,就算他自己看不透,难道那魏征老头是吃素的不成?放心吧,咱们这一走,可是少爷最睿智的地方。没听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吗?说的就是少爷这一走,懂不。”
庄大少洋洋得意的解释着,虽说最后几句完全是在胡说八道,但前面所说,倒是大有道理。雄大海恍然大悟,遂不再多言。
主仆三人离得远了,便放缓行程,一路缓缓而行。只是等进了西河郡,不由的又都是叫苦连天。
原来当日三人离开时的那场大雨,竟是至今未停,到的今日,已是足足下了十余天了。望着天际阴沉的云层,庄见大是烦恼。这鬼天气,眼见的是不会轻易停下来的,这会儿要想早点舒舒服服的,就还得赶紧赶回大营才行。至少还能喝碗热汤,换上干爽的衣服。
三人无奈下,只得再次打马狂奔,突风冒雨的赶了大半天的路,终是在戊时将近时,赶了回去。
只是一进大营,庄见就感觉出一丝不寻常之意来。这大营中明显的似是少了许多人马,而且看各营军卒,都在收拾行装,似乎是要行动之意。
庄见疑惑,难道要冒雨前进,进击宋老生不成?那少了的队伍,却又到哪里去了?若真要开战了,自己可不能错过好戏,定要赶紧赶上瞧瞧才是。
心中焦急,领着罗世信和雄大海也不回营帐,直接往李渊中军大营而来。才到辕门处,就看见一个身影,正在大营外来回徘徊,不断停下,向大营里张望。
庄见心中一凛,只当有奸细混进来,但见远处的亲兵士卒却并不在意,这才稍稍放心,想来定是自己人。只是此刻大雨滂沱的,夜色浓郁,却是看不清面庞,不知究竟是谁。当下,催马上前,大声喝道:“前面的小子听着,你是哪部分的?双手抱头,就地蹲下,把名字报上来!否则你家庄爷爷的弹弓可不认得你。”口中喝着,手上已是将弹弓模出,上了弹丸瞄准。
那人乍听庄见呼喝,浑身一震,随即就直往这边跑来,一个惊喜的声音响起道:“贤弟,可是你回来了?快来帮我,当真愁煞人也。”随着话音儿,那人已是跑到了近前。
庄见在乍一听那声音,就是一愣,这人不是别个,正是自己的那位结义大哥,李世民。正是这会儿,听这声中,竟是大有惶急之意,都似带着哭音儿了,却是庄见从未想到之事。在他印象中,李世民总是一副沉稳的派头,更是今后的一代圣皇,如何会有这般惊慌之态。这事儿,只怕是小不了了。
心中惊骇之余,急忙将弹弓收起,翻身下马迎上道:“世民兄,这是咋回事儿?这大半夜的,又是风又是雨的,你怎么在这儿溜达?这消化食儿,也不是这么个消化法的啊。”他既见李世民惊慌,便故意插科打诨的,以平复他的情绪。
果然李世民听闻之后,不由的一窒,随即走近他身前,苦笑道:“兄弟,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笑。你我大祸临头,死将至矣。”
庄见骇然,眼见李世民浑身如同落汤鸡一般,昔日一张神采飞扬的俊脸,如今也是惨白着,满头黑被雨水打的紧紧贴在颊上,一缕儿一缕儿的,不断有雨水顺着淌下,流进脖子中。然而李世民只是目光惶急,对此竟是如同未觉一般。
庄见心中大震,收了嬉皮笑脸的架势,沉声问道:“世民兄,究竟出了什么事儿了?这大营中,怎么军马也少了很多?难道对面那老乌龟趁机来攻,咱们败了不成?”
李世民摇摇头,长叹一声,这才将事情说出。原来,打从庄见走后,大雨一直未停。李渊几万大军停在贾胡堡,寸步难进。军中刚刚运来的粮草,也是渐渐少了,等到最后,后面军粮,也因着大雨路毁的缘故,难以为继。军中最后,竟然也靠减少供应来度日了,士卒士气渐渐有些低落。
这本就让人大感头疼了,但好在消息传来,说是军粮已经在路上了,只要再坚持几天,等士卒将道路修好,自然能将粮草解押到的。
但这消息传来没两天,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晴空霹雳的消息,又传了过来,顿时让众人大哗。那消息说的是,刘武周准备趁晋阳空虚向晋阳起进攻!
那晋阳一地,是李渊大军的基地,粮草全靠晋阳供应,而且将士们的家小也都在晋阳,一旦晋阳失守,军心顿散,后果将不堪设想。
李渊得了这个消息后,也是大惊,连忙着急众人商议。一番商议之下,却是分成两派。一派主张立即回兵,往救晋阳,取天下征战之事,也须得根基牢靠才行。这一派的代表人物,就是李渊的老朋友,裴寂。
而另一派,却是认为这不过是个谣言,定是有心人编造出来,以乱军心的。目的就是要唐军前功尽弃,半路夭折的。现在一旦回撤,好容易聚集起来的大军,定然是四散而去的局面。这一派的代表人物,就是李世民和李建成。兄弟二人在这一事上的态度,竟是完全的一致。
但是在众人一番争论下,李渊最终还是听从了老朋友裴寂的意见,决定大军回撤,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先保老窝!于是,传令大军左翼先行,右翼寻机再退。
就这么着,当庄见回来后,才觉大营空了很多。而李世民却是怎么想怎么可怕,始终不愿放弃,这才来见李渊,但竟被侍卫告知,李渊已经休息了,不能通报。
在古时,尤其是这种君臣上下之间,便是亲儿子,也不能不得通传,就任意闯进去的。能直接见到上位者面的,不是自己的亲人,反而是他们的亲兵。如果要求见其人,必须得要亲兵通传后,得到允许,方可进入。这既是上下之尊的规矩,也是孝道的体现。否则,不但是不孝,也有谋逆之嫌。
而一旦君王休息了,若不是遇上什么极为特殊的变故时,是绝不会进去通报的,这是作为亲兵的守则必须遵守的。故而,李世民即见不到父亲,又心忧大事。无奈下,只能焦急的在李渊大帐外徘徊,冥思苦想,这才被回来的庄见正好碰上。
说完这些,李世民满面绝望,连声叹气。庄见听的双眉轩动,心头着实大怒。丫丫个呸的,李渊脑袋被驴踢了,还是被门夹了啊?自己亲儿子的意见不听,却去听那个什么裴寂的狗屁主意。那姓裴的,一看就是个贪生怕死的性子,又能有什么好主意?连姓都是赔,听他的主意,铁定是赔的一塌糊涂的。
眼见李世民竟是为了不能面见李渊苦恼,不由的眼珠儿一转,突然嘿嘿笑道:“世民兄不用着急,不就是要见老爷子吗?这怎么说的他回心转意,我没把握,但要是想见他,倒也不难。来,咱们如此如此,这般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