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这人突然蹦出来,众人目光及处,先是一乐,随即却又一惊。那人身形胖大,一头乱蓬松松的在头顶挽了个辔,扫帚眉,大牛眼,塌鼻子,大嘴巴。满脸的肥肉堆叠,配上那体型,整个一大肉球。
只是手中拎着的那对大锤,却是让人有些恐怖。个头之大,竟是比罗世信的那对大锤整个大出两圈来,那分量只怕没个三五百斤,至少也是两百斤开外了。这般大锤,常人就是提起都要费劲,更不要说将其耍开,上阵对敌了。众人如何能不惊,眼见这人长相滑稽,但这身武艺,显然是极为高明的。
突厥人向来崇拜武力,眼见这人扮相,先前那副轻视已是不见,代之而起的是一脸的凝重。罗世信和雄大海却是双目放光,眼见这人显然力气极大,若能酣战一场,当是极为舒心之事。
众人各自肚肠,庄见却是暗暗叫苦。他虽好斗,但前提是他人多势众,群殴别人。若是对方势大,明摆着是自己被欺负的一方,那可就大是无趣了。眼见现在的架势,明显是己方处于劣势,成为了待宰的羔羊,眼珠子便滴溜溜的转了起来,暗暗算计,欲要以阴谋过关。
只是不等他想出什么辄来,对面这大汉却是先喊了起来:“呔!你们这群贼厮鸟,一个两个的,浑身绸缎的,定然是为富不仁之辈。统统把银钱给俺留下,俺便大慈悲,放你们一条生路,胆敢牙缝迸出半个不字……”他这话说到这儿,却听对面那少年忽然哧的一笑,接道:“是不是管杀不管埋啊?”
大汉一愣,眼珠子一通乱转,面上显出迟疑之色,憨头憨脑的问道:“咦?你咋知道?难道你也是线上的朋友?且报上字号来,让史大爷听听,可曾认得不。”
庄见大乐,这人明显是个浑人。自己不过接了一句,他就想要拉关系了。当下点头笑道:“废话!咱不但是线上的,而且还是老字号的。这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绿林之中,谁人不识得见哥?你又是什么人?叫啥名字?怎么连咱们绿林好汉出场的号子都说不全啊?这么不认真,怎么对得起强盗这么有前途的职业?说说,你家老大是哪一个?我要好好教育教育他,对手下的培训工作都没做好,就让你们上岗,真是太过分了。”
庄见满嘴胡言,只把对面那大汉听的瞪大了牛眼,一阵的瞠目结舌。心中暗暗思虑,这下可是不妙了,做贼的碰上了贼祖宗了。听着对面这小子的口气,显然不是个雏儿。一张嘴都是一套一套的。怎么,难道这劫道的,出场时还有什么号子吗?这个咱可不知道,哎呀,他说要找老大教训俺,不行,这可不能露怯,要想法子混过去才好。
大汉满面惊慌,眼珠子一通的乱转,看的对面众人肚内一阵的好笑。知道庄见忽悠这憨人,一个个的都是不说话,嘴角含笑的看着。
大汉想了半响,这才咳了一声,含混的道:“谁说俺不会出场的号子了?俺那是怕你们听不懂,误了俺的买卖,这才省略了而已。你说你是老字号的,那你叫啥名字,为什么不先说,凭啥要俺先说。还有,你怎么证明你是老字号的,要不,你说说咱绿林中出场的号子俺听听,看看对不对。对了的话,咱就相信你,不对的话,哼哼,咱可就是管杀不管埋!”
庄见等人听的大乐,这厮倒是不傻。明明自己不知道,却是不肯掉份儿,绕着弯儿的套自个儿的话。只是这位的专业用语,明显是匮乏的紧,翻来覆去的,都是那句“管杀不管埋”而已。
当下哈哈大笑道:“哈哈,我的名字你还没资格知道。等见到了你家老大,他拜见我时,我才告诉你们。不过至于这出场的号子嘛,我倒是可以免费教教你,免得你以后出场时再出丑。要知道,这些都是咱们绿林中的不传之秘,向来是传男不传女,传媳妇儿不传女婿的,一般我都是收取个三五万钱才肯说的。今日跟你投缘,就破一次例,告诉你好了。不过,你的名字却要先说,否则,我怎么知道到底教给了谁啊?这可不合规矩。”
大汉听的大惊。这啥规矩啊,学一次竟要花费三五万钱那么多。只是听庄见说的郑重,心中不由向往,心头也是愈的火热。当下微一迟疑,这才道:“俺叫史大柰,便是这稷王山的二当家。你……你现在可以说了吧。俺……俺保证不外传就是。”他生怕庄见不知道自己的名号,最后赶紧再次保证了一下。却不知这话已是漏了底,众人更是肚内大笑。
庄见强忍住笑意,摇摇头,沉下脸不悦的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啊?难道我的话你听不懂吗?”
史大柰一呆,不知对面这位老字号的强盗,为啥突然怒,小心的问道:“呃,俺咋的了?如何不知好歹了?”
庄见怒道:“方才我明明告诉过你,这个号子是法不传六耳的。你既是想学,为何不过来?难道要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大声嚷嚷出来,让这么多人都听了去不成?我告诉你,这个号子可是道上有身份的人才能知道的。你们家老大定是知道的,但他有没有告诉你啊?”
史大柰一愣,摇摇头。庄见点头道:“这就是了,要知道谁要知道了这个,那可就是有资格坐上老大位置的了。我要是在这这么一喊,这么多人知道了,你想想,大家可不是都能做老大了吗?那么老大的位子就一个,那到底谁做啊?可不要让咱绿林中大乱嘛。还有啊,这一旦大家都听到了,都有资格做老大了,那么你这二当家的只怕是做不成了,你们山寨五千人的话,你可就要做五千位当家的了,那好有趣吗?”
史大柰大惊,这绿林中乱不乱的,他不去关心,但是要是在山寨中做了五千位当家的,却是委实无趣的很。不但无趣,还是很无趣的那种,真要那样,岂不生生闷煞人了?说出去,便是丢也丢死人了。不过好在自己山寨中,并不只有五千人,倒也不必担心排名到最后,实在是不幸中的大幸。
当下连忙道:“好好好,俺这便过来,你莫要着急说啊。俺寨子中几万人呢,虽说当五千位当家不是垫底,却也让人好生郁闷的。”口中说着,已是拎着大锤,从上面蹦下来,往庄见等人面前跑来。
他却不想想,这号子既然是强盗出场喊得,那么身边的众强盗难道都是聋子不成,人家便听不到吗?只是庄见极力渲染那号子的魔力,偷换概念,让这浑人一时间竟是没有觉察出来。
庄见心头一凛,不想这股子盗匪竟然势力这么大。好家伙,几万人啊,自己随意的忽悠几句,不想竟然套出了这么个消息来。要是能将这帮人拉到李渊的队伍中,倒是一件大大有利的事儿。
此刻眼见史大柰上当,孤身而来,心中大喜,以目暗示身边众人,让大家做好准备。众人心中大喜,暗暗提气,只待这浑人过来,就要一拥而上,将他制住。如此,周围的弓弩手投鼠忌器之下,自然是不敢放箭的,大家也就月兑出这个困境了。
眼见史大柰撒丫子往这边跑来,越来越近,众人都是有些紧张。唯恐这人豪勇,一旦失手,只怕立时就是万箭穿身的下场。
哪知那史大柰堪堪跑到近前,离着众人不过一丈多远时,忽的大叫一声哎哟,猛地立在当地,竟不肯向前了,众人不由的心中大急。
庄见也是一呆,随即压住心中的焦急,漫声问道:“怎么,你可是不想知道了?唉,也罢,本来见你颇是聪明,还以为是有缘人呢。现在看来,可是大大的错了。这样也好,我自可再去找别人传授,定能收到一大份钱,总比这么一分钱进账没有的好。”
史大柰听的心动,听庄见说自己聪明,不由大为欢喜。这般评价可是从来没有过的,难得这小子如此识货,可见大柰爷爷还是很有潜质的。别人总说自己没脑子,定然不是高人,看不到自己的妙处罢了。
心头火热之余,待要上前,但是看看庄见身周那些明显都很彪悍的护卫,却是迟疑道:“不是咱不想听,只是你那边人太多,若是他们心存不轨,爷爷岂不是中招了。要不,要不,俺就站在这儿,你一个人过来说给俺听。这样离得他们远些,也更能守住隐秘,你看可好?”
庄见气结,不想这个浑人倒也不是太傻,竟能防到这一手儿。眼见他此刻已是离着众山匪很远了,暗思以自己的力气,想来出其不意之下,倒也不见得就制不住他。如今这形势,要是不能冒险一击,只怕情形更是不妙。况且都已经忽悠到这个份儿上了,便是想回头也是不可能了。
心中瞬间转过念头,回头对着众人打个眼色,示意众人稍安勿躁。罗世信和雄大海心中不安,面色一紧,便要不依。只是看到自家少爷眼中的厉色,终是不敢违逆,只得勉强点头。
庄见眼见众人明白了,这才慢吞吞的靠了过去。史大柰眼见庄见肯过来,不由大喜,咧着大嘴,脑子中已是开始意婬自己以后的幸福生活了。
正自想的美好之际,却突见对面这小子身形一阵模糊,突兀的便一下子出现在自己面前,尚不待他有所反应,随即肩胛骨上就是一阵剧痛,浑身顿时酸软。通通两声,两柄大锤月兑手落地,已是被庄见顷刻间擒住。
庄见也没想到这事儿竟是这般顺利,本来算计好了几番后着,竟是全然没有用上。感觉手中一实,连忙力五指,紧紧扣住。口中大笑之际,便要调侃几句。正在这时,却猛听一声怒喝传来:“何方鼠辈,竟敢欺某兄弟?看箭!”随着喊声,庄见但见眼前寒光一闪,一支羽箭,已是如同电光石火一般,瞬间射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