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步官途 【第046章 领导责任】

作者 : 叶听雨

仝县枪杀案,在48小时内告破。

谈不上振奋人心,市县两级领导班子心情无比沉重。

这次案件包含绑架、胁迫、枪击、肢解。

主要案犯,和相关案犯都已经相继死去,活着的人,比如桂兰,成了真正的红颜祸水。

谁也没料到她的出轨闹出了11条人命!其中包括三名党政干部,县委副书,县政法委书,乡党委书记。

这才是货真价实,触目惊心的血淋淋的教训,简直是深刻到了极点。在一系列案件中,只要有人能主动沟通,或者不要心怀太多杂念,原本可以避免的惨事,却在连环巧合中发生了。

铁树乡的桂英把桂兰接走。

县委常委会陡然间空出三个位置,桂兰已经请求辞去职务,保留工作。

县委讨论后,同意了她的请求,工作转调到铁树乡计划生育办公室,享受副科级待遇。

必定她只是生活作风问题,与案件本身没有任何直接联系。

五一劳动节之前,市委同意了仝县县委的人事请示,当然在正式报告之前,田富民早就作好了安排。

原市公安局刑侦队长张继华任仝县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这是本次枪击案的最大功臣。

原市委办副主任,田富民的秘书姜开贵任仝县县委常委、县委副书记。

陈寿来任组织部长,原李长生秘书游林任组织部副部长、兼劳动人事局长。

同时县委工作重新进行分工,姜开贵接李长生的位置,协助铁向前分管县委日常工作,以及分管党建、组织人事工作。

郑顺利调整分管全县经济工作。

以上的人事调整,是在县委第二次全体会议上一致通过的。此次调整与县政府没有太大关系。

可惜没到两个月时间,在七月一号之前,铁向前还是为之前的事件承担了领导责任,毕竟县委班子里,三名常委出事,他这个班长还能稳坐不动的话,实在说不过去。

铁向前调任市人大副秘书长。

接任县委书记的却是姜开贵,胡骄无奈,他这位县长,也要分担点责任。

而且三月才当选县长,不到半年再当书记?

同志哥,有进步是好事,但进步太快,并不算好事。

胡骄觉得对不起铁向前,可这事情怨谁呢?两人联手,干得风生水起,却在中途出了这么大的漏子。

运气啊运气。

铁向前拍拍胡骄,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还好,田富民没有给胡骄穿小鞋,提前派了姜开贵下来熟悉工作,跟胡骄搭挡。

如果换个人的话,单单分管人事财政这两样工作,肯定要扯皮一阵子,说不得还要使使阴招。

姜开贵好说话,跟胡骄关系更好。

反正财政这块,胡骄已经牢牢抓在手里,组织部长又是他的老部下,姜开贵不会擅自乱动。

而且早在来仝县上任前,姜开贵已经表明心迹,胡骄不担心姜开贵,只是这么短时间,仝县领导班子走马换灯似的,你来我往,显得极不稳定。

胡骄跟姜开贵商议后,决定暂时不搞大动作,维持稳定有序的日常工作为主。

七月中旬,李鹃鹃从省委办公厅调到省妇联工作,在下设的一个科室,担任工会的女工书记,副科级待遇,属于闲职,上不上班无所谓,一年到头,基本上无所事事。

李鹃鹃怀孕六个月,家里有两个妈妈保驾护航,基本上没受什么苦头,只是胡骄工作忙,从结婚后,小两口难得在一起。

胡骄也不可能为她请假,没这个说法。

所以李爱菊提议,她在南湖呆得有点闷,不如陪鹃鹃去仝县住一阵,反正有小菊跟着,生活方面没有问题。

当然,是主要的是,她的伤情康复得不错,偶尔会出现短暂的失忆现象,其他方面都很顺利。

这种失忆让李爱菊有点恼火,前一分钟她想好要做的事情,只要被人打岔,马上忘了,再怎么也想不起来。

胡建国没反对,从红江去仝县更近便些,周末了照样可以陪同妻子,还有儿子儿媳承欢尽孝。

随着李鹃鹃的肚子一天天变大,胡骄也确实不放心,尽管有母亲跟鹃鹃妈照顾,他还是想陪在妻子身边,要亲眼看着儿子在娘胎里成长,然后出生。

最好能分化鹃鹃独自怀孕的寂寞和孤单。

小两口相比较起来,鹃鹃年长些,反而不如胡骄坚强,两人相处时,经常变幻角色,哥哥妹妹,姐姐弟弟,不断转换。

不巧,李鹃自从怀孕后,对胡骄的依赖越发明显,天天痴缠关打电话,每次电话都要撒娇耍赖让胡骄回去陪她。

所以李爱菊刚一提起,李鹃已经双手赞成,急不可耐地跟胡骄汇报,小样别提有多得意。

等李爱菊好心提醒她,应该给胡骄一个意外的惊喜时,儿媳妇的懊恼让她心情大好!

唯独和邦慧不同意,而且意见大了去。她已经习惯了跟李爱菊和女儿在一起。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要是一走,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可怎么打发时间?

幸好,和苗当爸爸了!

还是个儿子,和老爷子高兴得没边,直接命令和邦慧回家帮忙照顾侄孙孙。

这才使得和邦慧无暇分身,最后只好以满月为名,延迟女儿前往仝县的脚步。

还没满月,和老爷子成天翻着康熙字典,给重孙子取名,整整半个月,才决定取名,和诏南。

小名南南。

而且,向来不过问李鹃跟胡骄的和老爷子,可能由于取名上瘾,连带李鹃鹃肚里还没出世的孩子,一并取名,胡云北。

小名北北。

儿女都用这个名字,弄得李鹃哭笑不得,亏她跟胡骄表功一般,取了好多具有深远意义的名字。

比如胡小说,胡满多,胡涂从……

没想到和老爷子搞军阀独裁。

不过,小名北北,也勉能接受,跟英文的宝贝谐音嘛。

等和苗办满月酒时,胡骄亲自前来祝贺,顺带把母亲和妻子接到仝县。

和苗的上唇蓄了小胡子,看上去成熟稳重多了。

他在省内的各种生意项目,早在结婚前已经处理完毕,从省财政厅调到了省纪委。

这也是和老爷子最后能影响到的部门,不过和苗很争气,调去没多久,已经接手查处了七个案子,下一步要保送到政法大学,参加一个纪检进修班学习。

有望提为副厅级,担任纪检监察一室主任。

和苗举行婚礼的时候,和老爷子没出面,这次重孙子满月,他拄着拐杖来了,但看都不看和苗一眼,只顾逗弄重孙孙,老树皮般的脸上绽放出可亲的笑容。

和苗瞅着空,跟胡骄相视苦笑,“走,出去坐坐。”

两人寻着空,出了客厅。

满月酒本打算到酒店订席的,被和老爷子一言否决,就在家里举办,来客不多,亲朋至友。

省委书记常爱记委托秘书捎了只小小的翠玉观音坠子,红丝带系着。省长胡忠志在燕京开会,托爱人送了辆进口的婴儿车。

其他省委大员在有表示,按下不表。

胡骄跟着和苗,两人窜到三楼阳台,这里经打整,栽着紫藤,设了几个藤编桌椅。

等保姆送来一壶茶水,和苗示意不用候在身边,看看四周无人,这才严肃询问,“你在仝县看到刘胖子?”

胡骄点点头,仝铁公路完工之后,胡建国示意胡骄,这事不能隐瞒和苗。

和苗咧咧嘴,小胡子跟着一阵跳动,“嘿,看来我是栽到家了!爷爷骂我是政治白痴,起先还不服气,不冤呐。”

胡骄跟鹃鹃结婚后,也随妻子的称呼,叫和苗小哥,“小哥,事情过去了。本来我不该多嘴,可又怕他们再起什么心思,毕竟三代中,只有你是名正言顺,其他姐姐们,虽说外公表面上亲切,骨子里同样不指望的。现在你稳定下来,别看外公不搭理人,呵呵,我听鹃鹃说,你每次出去办案,他老人家都挂电话询问呢。”

和苗眼神有些伤感,“前往年确实太荒唐,按我的本性,不耐烦受人摆布,更不耐烦从政。后来才明白,我生在这个家,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不论我愿不愿意,都得家族享受风光,承担家族苦难。前次大伯、二伯、三伯全受到我的牵连。我这心里头,不是滋味!以前吧,一相以为,我个人荒唐,不会给家里人造成麻烦。万没想到……骄骄,成了别人打击和家的工具和把柄,这滋味难受。”

和苗说得很平静,吐字缓慢,听起来,情绪没有太大起伏,可越是如此,胡骄越能感受到和苗压抑的悲伤和无奈。

胡骄揽过和苗的肩头,“小哥,后边你也同样做了很多事,慢慢补救吧,咱们都还年轻。”

和苗捧起茶杯,看着胡骄,“你不错!仝铁路的事儿,上头一直盯着,你只要稍有失误,紧接着就是雷霆打击。呵,我替你捏一把汗呐,昊子这人打小心毒。对了,你还跟刘洁联系吗?”

看着和苗捉狭的表情,胡骄无奈,“小哥,你也揪着不放。那时年少无知,不了解人家的情况嘛。倒是你,刘胖子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和苗嘿嘿笑着,“别扯话题!刘洁这次跟我一个班,南诏纪委就我们两个,要不要小哥帮帮忙?”

胡骄气不过,使劲勒着和苗的脖子,“再胡说我让鹃鹃收拾你!没当哥的样!鹃鹃大着肚子,你还忍心呐?”

和苗被勒了脖子,气出不来,心里狂笑,偏发泄不成,脸弊得通红,连连咳喘,举手示意投降。

偶尔打趣下大才子,和苗觉得挺舒心。

胡骄放开后,和苗扭着小身板赶紧挪开,摇晃手告饶,“行了。君子动口不动手,一旦动手天地抖。我怕你好啦,不过说正经的,这次刘洁重回纪检口,你晓得具体内幕吗?”

胡骄不为所动,“爱说不说,随你。反正我现在层次低,任你拿捏,不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胡骄瞅得和苗干笑不已,“好好,我的大妹夫,不跟你开玩笑。是她自己找到周吏明,要求回纪委。吴诚静强烈反对,周吏明夹在中间不好做人,最后,还是爷爷出面,吴诚静才消停下去。”

胡骄促着眉,周吏明是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南诏本省人,也是和老一手提拔起来的。

所以,现在的南诏省委,和老真正有影响力的地方,只有省纪委。

当然,这种影响力,是不需要他老人家倚老卖老地用强。

“外公为什么要出面?”

面对胡骄的疑问,和苗嘿嘿奸笑,“最新内幕,刘洁跟吴昊结婚三年多来,至今仍是黄花大闺女,身如纯玉。”

看着胡骄满脸震惊,以及不可置信的嘴脸,和苗得意不已,“据可靠消息,吴昊在婚前由于两颗蛋蛋病变,医生已经帮他割了。嘿嘿,哈哈,哦呵呵……”

胡骄看着狂笑的和苗,这事太不可思议了!

吴昊……太监了?

和苗为了加重自己的报导可信度,肯定地点点头,“可靠消息,绝对事实!”

胡骄看着和苗的样子,不象撒谎,照以往和、吴两家的关系来看,和苗也没必要乱说。

看来是真的。

胡骄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来表达,同情怜悯?兴灾乐祸?讥讽挖苦?

和苗不顾胡骄的复杂,“现在刘洁回到纪委,她原本在省办公厅,已经提为正处,这次周吏明为了还她当初在凤凰立功的人情,所以给了她一个名额。而且,她已经正式提出离婚,这事我小姑最清楚。说吴昊心理变态……”

胡骄失声而笑,这事换到任何男人身上,心理都要变态,“不用说了,能想象出来。”

和苗干咳两声,收敛笑容,看着胡骄,“爷爷相当喜欢刘洁!这跟吴家没关系,当初吴昊追求刘洁,还是爷爷当的媒人。你可别小看刘洁,她女乃女乃当年可是保育院的老师。解放后回到南诏,直到八二年去世,一直享受副部级待遇,而且在世时,现在的两大中央常委,还经常来看望她老人家。”

胡骄再一次震惊!

和苗像只偷鸡到手的黄鼠狼,眼神中充满邪恶,“所以,如果,假使,你把刘洁搞到手,姓吴的,姓常的,屁都不是!”

胡骄觉得自己的思维完全跟不上趟,也许这才是真正的*作风,胡骄自愧不如。

为了升官,不择手段,连那个无赖都做不到吧?

但是,脑海中闪过刘洁香香的吻,以及那滑滑的、曲线玲珑、敏感弹性的身子,胡骄心想,无赖不会为了升官去搞,但有机会一定要搞。

唉……任何事情,多搞搞就熟了。

胡骄表面上不为所动,“小哥,你跟我说这些有用吗?我晓得你的意思,其实打击吴昊不用这么激烈,他那个……缺陷已经足够了。”

和苗奸计不得逞,扁扁嘴,“你跟他们一样无趣。当官的人,太无聊了。一点趣都没有。实话跟你说吧,刘胖子是爷爷让他去的,吴昊找到他,收买他,所有的事情爷爷都知道。”

说完低下头,懊恼不已,“我就是孙猴子,被爷爷玩弄于股掌。”

胡骄抬头看看天,大脑中全是空白,他很想从中思索点什么,可惜什么也想不出来。

和苗接着说,“爷爷说,有兴有衰,有荣有枯,人要遵守自然规律,冬天来了,要收藏足够的食物。吴诚静和吴昊父子,以为爷爷退了,另投门墙就能站稳脚跟。”

胡骄想到仝铁路的事情,那刘德贵的作用,会不会是老人家安排的另一着暗棋?

如果胡骄没有发现问题,老爷子正好可以一刀削了吴昊的前途,同时再次保护自己这个外孙女婿?

那要是自己愧对鹃鹃呢?

胡骄想到这儿,背心的冷汗汇流。

也许真正了解情况的,除了和老外,省委书记常爱军跟省长是不是清楚?

想起去年王建新给自己分析的局势,以及设计的发展,胡骄再次苦笑,不是王建新不聪明,而是他根本没有领略过真正高层的手段。

不在其位,很难理解那些领导的心思。

胡骄慢慢缓过神来时,茶已经凉了,和苗也走了。

胡骄站起来,慢慢步下楼,看来和苗跟自己说这些,不仅仅是敲打,同时,也是一种信号。

从今后,胡骄才算真正进入和家,才被和老认可。

晚饭之后,和苗拉着胡骄进入和老的书房。

此时的和苗再无午时的机诈诡变,眼神沉静收敛,满脸肃容,双手紧贴裤缝,笔直地站在和老书桌前。

“胡骄,坐吧。”

书桌前有两张柳条编的椅子,旧时被称为主席椅,宽大的桌上摆放着文房四宝,一本主席文集。

大书柜靠墙而立,和老的背景墙上,挂着当初主席接见他的相片,有主席的亲笔签名,以及1953年2月的字样。

八十多岁的和老,脸上长满了老人斑,两条霜雪般的眉毛,挂在额头下,眼神不再凌厉,紧贴脸颊的皱纹,已经失去了当年的棱角。

胡骄悄悄地坐下,挺直腰身,平视着老人。

“苗苗跟你说过了?”

胡骄点点头,“小哥都说了。”

和老嗯了一声,“别怪外公多疑,我老了,在有生之年,尽量为自己的后代着想吧。跟我说说,你在仝县的工作情况?”

胡骄看着老人的面孔,心里仔细斟酌一番,老人精力不足,只能挑重点的人事谈。

到了和老这种层次,具体工作开展,不用了解,那些不重要。

胡骄把自己跟王建新、李压、铁向前、姜开贵等人结交,以及黄玉的示好,提拔铁树的陈氏兄弟,一一向和老说明。

点出自己的印象,以及对这些人的看法。

和老听完,半晌没有说话,书房里静悄悄的,胡骄偷看一眼和苗,跟刚进来时一样,纹丝不动。

和老咳嗽着,胡骄急忙起身端水,和老摆手说,“铁向前吧?这个人要不得的。小刘送了他五万块。”

小刘,刘胖子?

胡骄看向和苗,后者补充说,“刘胖子。”

得到肯定答复,胡骄心里一疼,有种针扎的滋味,铁向前铁叔呀。

他替自己感到悲哀,更替铁向前感到羞愧,今天若不是和老说出口,胡骄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

怪不得他不阻止吴昊。

胡骄垂下头,“谢谢外公,让您老操心了!”

确实,这么一个国字号的老首长,还为了他这么一位小县长费心劳神。虽说和老的本意不在此,可胡骄不得不领情。

和老摆摆手,问胡骄,“这次明白什么叫领导责任了吧?”

胡骄摇头,“不明白。”

和老笑了,进书房这么久,终于笑了。

“那慢慢去揣模啊,以后不能再推心置月复,想自立是好的,但要量力而行,不能自以为是。仝县那里,还想呆多久?”

胡骄有些意外,才去一年,听这意思,是想把我抓回来?

“外公,我才去一年,现在刚刚调整班子,是不是再等等?”

和老笑眯眯地看着他,很有趣地笑着,这使胡骄浑身不自在,仿佛自己是个做错事的小孩子,浑不知哪里错了。

“你呀,现在好多人晓得你叫胡卖光,晓得你是我的孙女婿,陈老红军也晓得呢。”

胡骄低下头,想哭。

和老仿佛没看到胡骄难受的样子,“等鹃鹃生了就回来,去南诏大学吧,好不好?”

胡骄眼睛涩涩的,强忍着不让眼泪往下掉,声音略略哽咽,“我听外公的。”

和苗嘴唇动动,有些看不下去,刚想说话,被和老一眼瞪得赶紧闷声大发财。

和老笑笑,胡骄再次正视过去,尽管眼眶有些红,但和老慈爱的目光,无声地抚慰着他,“三十岁再出去好不好?”

胡骄点点头,心里发誓,从现在起努力学习!再也不让任何人失望,再也不听任何人摆布,再也不受任何人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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