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没自己什么事儿,广成子却是急了,寻思:“刚才被落了面子不说,现在自己又不在受邀之列,这事儿要是传出去,‘邀其徒而不邀其师’,岂不是证明自己是无德之人?”急忙前,问道:“道,贫道亦是帝师,可在受邀之列?”九天玄女闻言一愣,答道:“道虽为帝师,但人皇尧帝功德未成,按理道并不在受邀之列。”广成子一脸失望之色,不料九天玄女话锋一转,又道:“人皇尧帝终有一日会功德圆满,道帝师名份终会落到实处,念在道是圣人门徒,亦可入席。”
广成子虽觉不太满意,但好歹可以入席,不是最坏的结果,何况到底还是压了截教一头,已胜过赵公明兄妹许多。如此一想,广成子倒也舒服了许多;但如此行径却遭在场众人不齿,尤以尹祁尧为甚,实在为自己拜了这样的老师而感到羞愧。
这边赵公明也不干了,抱着一线希望,问道:“贫道将为下一代帝师,可得列席?”九天玄女颇感为难地看了赵公明一眼,说道:“道亦为圣人门徒,想来不打讹语,也随广成子道入席。”赵公明闻言大喜,急忙谢过。要说广成子、赵公明两人也是有道真修,算得道心稳固,这事儿若放在别处,原也没有什么,只是大家同在一处,眼见别人都在受邀之列,到了最后却没有自己什么事儿,放在谁身也不好受。正因此理,两人才忍不住出言相询。
琼霄年岁稍长,倒没有什么;碧霄觉得失了面子,嘀咕道:“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蟠桃会么?”不意被九天玄女听去了,九天玄女心思何等晶莹剔透,寻思:“一个面子是卖,两个面子也是卖,索性好人做到底。”返身笑道:“两位道若有心想参与蟠桃会,我可代娘娘邀请,看在圣人面,想必也不会有人为难,亦可入席。”
剩下的一众轩辕的文武旧臣却在寻思:“葫芦先生有大恩于我人族,善举世人皆知,何况我等对柏鉴、精卫知根知底,身份功绩总是有的;尧帝新立,但终是我人族帝皇,即使因胡卢先生破例受邀,也在情理之中。反那圣人,我等不识,除了女娲娘娘,未知他们有何功德,单看门人行状,料想不是好人,霸道的很。”
那蟠桃盛会,胡卢等人初登界,乍入瑶池。只见:“碧沉沉,琉璃造就,金钉攒玉户;明幌幌,宝玉妆成,彩凤舞朱门。复道回廊,处处玲珑剔透;三檐四簇,层层龙凤翱翔。里壁厢有几根大柱,柱缠绕着金鳞耀日赤须龙;又有几座长桥,桥盘旋着彩羽凌空丹顶凤。”正是:“金阙银銮并紫府,琪花瑶草暨琼葩。朝王玉兔坛边过,参圣金乌着底飞。”
外厢有胜景,入内更惊人:琼香缭绕,瑞霭缤纷,瑶台铺彩结,宝阁散氤氲。凤翥鸾腾形缥缈,金花玉萼影浮沉。排着九凤丹霞扆,八宝紫霓墩。五彩描金桌,千花碧玉盆。桌有龙肝和凤髓,熊掌与猩唇。珍馐百味般般美,异果嘉肴色色新。正是天宫异物般般有,世如他件件无。
名为蟠桃会,但那蟠桃只有三千六百株:“最差的一千二百株,花微果小,三千年一熟,人吃了成仙了道,体健身轻。次一等一千二百株,层花甘实,六千年一熟,人吃了霞举飞升,长生不老。最好的一千二百株,紫纹缃核,九千年一熟,人吃了与天地齐寿,日月同庚。”如何够许多仙人食用?是以还有其它难见的奇珍异果,只比蟠桃差了些许,更有无数珍馐百味,琼浆玉液,均是人间罕见罕有之物。
凡与会者,均按身份安排座次;胡卢此即身份已非同寻常,王母娘娘又有意拉拢,将胡卢排在了第一等,与几位圣人平齐。那娘娘又听说胡卢有人族圣父之称,寻思女娲娘娘为人族圣母,只道这两人渊源深厚,便依此理将二人座位放在一处。这原是好意,但这般排法,不免引人遐想,引申出许多稀奇古怪的传言。
偏生与会之人多是大能为之辈,在那洪荒古也是头面人物,多少听过红云道人传出来那点儿有关女娲娘娘的绯闻,结合此时情形一经联想,那结果自然不言而喻,或者顾忌女娲娘娘情面不好明说,相互间却也有会心一笑。这情形,如何不叫女娲娘娘尴尬?但同样是这情形,女娲娘娘怎好发怒,行那“欲盖弥彰”之举?只将怒火撒到胡卢身,寻思:“我不好埋怨王母,却要出手戏弄这葫芦道人一犯,且叫他得意一时,待到蟠桃会后,再作计较。”
这时,玉帝领四御、五老、六司、七元、八极、九曜、十都,千真万圣,来此赴会;却见那一应灵通,对对旌旗,双双幡盖,都捧着明珠异宝,寿果奇花,共祝王母寿辰。接着王母着仙姬、仙子唱的唱,舞的舞。满会群仙,又皆赏赞。正是——
缥缈天香满座,缤纷仙蕊仙花。玉京金阙大荣华,异品奇珍无价。
对对与天齐寿,双双万劫增加。桑田沧海任更差,他自无惊无讶。
众修各坐座位,走枿传觞,簪花鼓瑟,果好会也。有诗为证,诗曰:
宴设蟠桃猴搅乱,安天大会胜蟠桃。龙旗鸾辂祥光蔼,宝节幢幡瑞气飘。
仙乐玄歌音韵美,凤箫玉管响声高。琼香缭绕群仙集,宇宙清平贺圣朝。
不多时,又有太老君着玄都大法师送来一葫芦九转金丹,以为贺寿之礼;又有元始天尊着南极仙翁来贺寿,送紫芝瑶草;又有通天教主着多宝道人来贺寿,送碧藕金丹;又有西方教代表准提圣人来贺寿,送极品金莲莲子;诸如此类,不一一细俱。贺礼中最好的,是镇元大仙送的两个人参仙果;果子的模样,就如三朝未满的小孩相似,四肢俱全,五官咸备。人若有缘,得那果子闻了一闻,就活三百六十岁;吃一个,就活四万七千年。
却说那广成子前日因参加蟠桃会落了面子,此时见了各人送礼,独独胡卢师徒坐着不动,料想来得仓促,不曾准备,心中生出一计,好有胡卢难看;广成子前说道:“前日九天玄女下界请胡卢师徒与我等与会,虽然来得仓促,不曾备下厚礼,此时却也要表示一下,给娘娘祝寿。”说罢,送一件先天法宝定魂钟。
先天法宝虽在先天灵宝之下,却也是难得之物;那赵公明见了,不甘落后,亦前说道:“正是,贫道赵公明却不欲让广成子道兄专美于前,亦当有所表示,给娘娘祝寿。”说罢,将自己的法宝缚龙索送,品阶虽低,却是一件先天灵宝,还略在定魂钟之。
这两人一唱一合,却叫胡卢脸挂不住了,又忆萧升、曹宝之言,寻思:“阐、截两教门人果然是喂不饱的狼崽子,你广成子、赵公明能成为帝师,全赖我相让提醒,前日还未尔等之事尽心尽力,遭人忌恨。虽然不求你们感恩戴德,但是终须落我一份人情,没想到此时反来设计落我面皮,此等奸猾之人,不交也罢!”
“然而,送什么好呢?”胡卢忽然心中一动,起身前,与王母娘娘说道:“贫道师徒仓促间备下的薄礼,原不想显于人前,本待会后请人转程;但此时有了广成子、赵公明两位道抛砖引玉,只好献丑了。”说罢,取出一物,名字唤作“火树银花”;生得通体雪白,与芸花十分相似。
火树银花乃是扶桑古树所结,与蟠桃、人参果份属同一品阶,但却更加难得;长生不老,寿与天齐还在其次,重要的是吃了此花之后,几近于万火不沾。而且此花不像人蟠桃和人生果,可以随意摘得,若不是法力足以太阳真火之人根本无法摘取。胡卢也是机缘巧合,在火龙岛看见此花,当是个稀罕事物,便随手摘了,那焰中仙罗宣虽也见得此宝,怎奈何本领不济,便取不得此花,此时正好拿来应景。
不料这一应景,却把其它人的贺礼,尽数比了下去;尤其是那精修火术之人,更是羡慕非常,只因此花惟有五行属火之人才可食用。王母称谢了,叫仙子、宫姬将各所献之物,一一收起,与众修施礼道:“今得良辰美影,劳烦诸位仙家为我祝寿,无物可谢,今是我净手亲摘大株蟠桃数颗奉献。”真个是——
半红半绿喷甘香,艳丽仙根万载长。堪笑武陵源种,争如天府更奇强。
紫纹娇女敕寰中少,缃核清甜世莫双。延寿延年能易体,有缘食者自非常。
却说准提道人,本来是个“好人”,可惜女娲娘娘不信,暗道:“准提道老往贫道这边瞅,那目光躲躲闪闪,古怪的紧,分明是在取笑于我。”其实准提道人只是在看胡卢,眼光往女娲娘娘这边儿一瞟,然后落在胡卢身;在女娲看来,可不就是躲躲闪闪,古怪的紧。
准提寻思:“‘几’年没见,葫芦道的功德圣光越发浓郁了,几乎已在接引师兄立下西方教的大功德之了,也不知如何聚得到这般无量功德。如果能把此人请到我西方教,便能带来无边气运,再加接引师兄和贫道,就气运而言,当属天下之最,便是三清座下的教派也多有不如。何况葫芦道在人族的影响力大到了极点,就亲和程度而言,只怕还在女娲娘娘之,这那是一个人,分明是一个镇压气运的‘功德至宝’嘛!”
“只是想个什么法子好呢?可惜葫芦道似乎对我西方教有不小的成见,强掳是决计不行的,不说其它几位圣人不会同意,单是此事引来的天怒人怨也够我和接引师兄喝一壶了,万一降下雷罚,那可真就‘偷鸡不成,反丢一把米’了。终须想法儿落个人情给葫芦道,然后我再提出将二教主之位相让,叫他不好拒绝,前时听闻此人乃是天生的好人,连那人皇帝师的大功德也不在眼中,随手送人。现下却是缺一个落人情的机缘!”
胡卢自然也注意到了准提的目光,炽热而且暖味,真叫他心里发毛;寻思:“准提道人老看我干嘛?瞅着也不像是有仇有恨,着实古怪;何况贫道即没有得罪他,和他也没有过硬的交情,就算是想让我入西方教,直说与你有缘便是,用不着这样。等等!这准提道人到处说别人与他有缘,而这些‘别人’全是男的……”
却是胡卢忽然瞅见阐教的慈航道人,心道:“此人现在看起来颇为豪放,很有些男子气概,后来却被准提道人一句‘与我有缘’弄到了西方教。然后化身成为观世音菩萨,又称观世音娘娘,变得不男不女,按说这样的‘心理变态’应该人见人厌才对,偏偏此人在教中地位极高,难道是因为被准提道人开了菊花的缘故?”
想到此处,他机灵灵打了个冷颤,全身汗毛立了起来,刀枪难入的皮肤生出无鸡皮疙瘩,又有一股凉气从头直贯到脚跟。暗道:“定是如此!瞅着情形,准提道人却是看我了,以后可得离他远点儿。”却不知,准提道人还真是看他了,虽然彼“看”不同于此“看”!胡卢存了这等心思,便借走枿传觞之机远远躲开,去寻应龙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