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桐倒是无所谓,阿丙是头一次随他出来,虽然性格沉稳,却比较老实,可能是会错了他的意。
他便就势在许都客栈住了下来。
自家的产业,服侍自然最最周到,天字一号房,从床褥到垂帘全部换了一遍,午膳、沐浴也有条不紊地优先安排丫。
吃饭洗浴后,肖桐随意地裹住大红色软绸薄衫,清清爽爽地躺到贵贱妃榻上,以手撑脑,微眯凤眸,并不急着出去。
过了一会儿,门上响起叩击声,阿丙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公子。”
“进来。”
肖桐的声音极是清明,并无倦意。
阿丙推门进来,反手掩起门,面色沉肃,大步走到榻前数尺的位置停住,一副公事化的表情,禀道:“万字当铺的掌柜就在外面。”
肖桐放下手中把玩的茶盅,微微点头媲。
一位长着八字须的矮个老儿走了进来,精神煜煜得先给肖桐请安。
“说说吧。”肖桐示意他不用客气,并给他看座。
“是,公子。事情是这样的,昨天中午我和朝奉(当铺验货的)留守在铺内,一位年纪轻轻的姑娘进来找我们验玉,拿到玉的时候我惊呆了,这不是公子您随身携带的琉璃彩玉吗?”
说到这,掌柜的声音有些激动起来,狐疑地在肖桐沉思的眉眼上转了几转。
目光触及到肖桐的腰带上时,那里常系玉的地方已是空空如也。
想来,公子是真的丢了玉。
肖桐眼光示意他继续说。
“当时我不敢露出马脚来,装作从来没见过这玉似的,惊喜得告诉他这是一块世间罕见的琉璃玉,海外才有,问她是不是从海外弄来的。”
肖桐好看的薄唇弯起浅弧:“你是越来越精明了。”
掌柜的笑了笑:“公子谬赞了。那位姑娘没有对我们起疑心,拿了玉就出去,我命店里的小厮跟着,一面给公子报了信,一面暗中查访,终于查出了这姑娘的来历。”
“长得美吗?”肖桐随口问道,想他是做***院生意的,三句话不离本行。
掌柜的摇头:“进来时她蒙了面纱,看身段和衣着极是好看。”
“哪里人?良家女子?”肖桐显然不大信。
盗他玉的也是女子,可能就是掌柜的口里这位姑娘了,又怎会是良家女子呢?
掌柜的挠挠头,说道:“确实是良家女子,还有点身份。”
“说吧。”肖桐的耐性被磨尽,眉宇间蹙起一丝不耐烦来。
他身子一侧,跃了起来,红衫轻舞,精瘦的身姿好看极了,一头未梳起的墨发如瀑般垂洒在大红色的肩衣上,衬得中间那张脸越加如玉如瓷,仿佛风一吹就破了。
掌柜的看得呆了,眸中满是惊艳,可也不敢耽搁,急忙说道:“这位姑娘的名字叫褚绿荷,从东林来探亲的,居住在钱平老爷家,叫钱夫人一声姑姑,是她的亲侄女。”
肖桐眸光清冷:“钱平?这个名字很熟悉。”
掌柜的笑道:“您不记得正常,是个小角色,乃许都的前师爷,几年前得罪了还是祁夏摄政王的南川帝,被贬去了官职,他儿子钱有亮本来是许都一方有名的才子,因为盗窃别人的文章,剥夺了入仕资格。”
肖桐眸中划过一抹冷色,轻启薄唇:“记起来了。”
确实是有这一号人物的,他虽没有亲自处理过这事,却听赫连与洛儿说起过。
当初钱有亮便是明目张胆地盗了云浩的文章参试,被洛儿当场揭穿,想他得罪了赫连这样的人,还能讨得了好处吗?
“听说这位钱师爷家里还经着商?”
肖桐淡淡问。
掌柜的点头,端起桌上茶轻泯了一口,继续说,“他借着官道亨通,疏通商场关系,在许都的人都知道,钱府是说一不二的大豪门,不过那是几年前的事了。”
“现在的钱府萧条得多了,不过仗着他和程知州家有亲,走动得频繁,许都人还是称他一声老爷,不敢不给他的面子。”
肖桐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这笔赏给你们万字当铺记上了。”
掌柜的大喜,感恩戴德地离去。
肖桐从榻上起来,赤脚踩在地毯上,步到内室,朝临街的窗前探了一探,微一思索,唤道:“阿丙,叫几名暗卫去钱府,给我盯住这个叫褚绿荷的,一有动静立刻回报。”
“是。”
阿丙领命而去。
肖桐放下窗纱,行到桌前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修长如玉的手指拈起茶盅,自斟自饮起来。
琉璃彩玉的下落是肯定了的,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能得到琉璃玉的消息,这是出乎他意料的。
一个时辰后,阿丙便回来了。
“公子,打听到了,褚绿荷并不是一个人来许都的,褚家来了很多人,听说是为程知州的母亲庆八十大寿的。”
肖桐挑了挑柳眉,眉宇间划过一丝不屑:“我倒忘了,过些日子便是程老夫人的寿辰了。钱家与程家是表亲,褚家与钱家是表亲,这隔了一层,用得着这般兴师动众吗?”
阿丙闷闷不语,心里想,也许这就是有钱人的消遣吧。
公子家世单薄,自然不懂得大家族的往来利益了。
肖桐忽而扬起薄唇,绽开一抹浅笑,“我记得,程与义有一位少爷,曾经在元京求学时与我来往过,后来回许都继续苦攻诗书,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
阿丙听他这么说,连忙飞出了房,肖桐拦都没来得及拦住。
程与义是赫连埋在祁夏朝廷的暗桩,楚子渊并不知情,所以继续按在祁夏,没有带到南川。
而这位程少爷,读书不太用功,喜欢流连于青楼妓馆,可表面上又爱装正经,肖桐并不喜欢他,当初与他交往也是发生在***院里,狐朋酒友一场,可现在,似乎这份人情可以利用得上了。
他想进程府,小事一桩,他是程与义的上司,进去还怕没人招待他吗?
但他更想低调一些,与程家少爷同出入,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阿丙很快回来,说道:“程文杰少爷闲居在程府,公子要见他吗?”
肖桐无奈得对他一笑,不过也很赞赏他的雷厉风行,点点头:“为我准备一份贺礼。”
想想对阿丙办事还不甚放心,补充道:“厚重些。”
“是。”
之所以肯下血本,也是因为程与义多年的忠心,他母亲过寿,送些重礼无可厚非。
当晚,月牙湖的湖心楼里,肖桐约见了程文杰。
程文杰身着一袭月白色薄衫,系同色腰带,生相清秀俊雅,手执一柄画扇轻摇,端得是一派书生公子模样。
见了肖桐,他十分激动。
这次公子风流居然主动约自己,他可着实不敢相信呐!
当年,他可是想方设法接近这位摄政王的亲信啊,可惜对方好像不怎么买自己的帐。
所以,在肖桐面前,他不自觉便露出一副巴结讨好的模样来。
肖桐不以为然,眉眼似笑非笑,杀入主题:“程兄,闻说程太夫人八十重寿来临,小弟在许都盘桓,手头不宽,备了一份薄礼,还请笑纳。”
阿丙奉上礼单。
程文杰受宠若惊,慌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稀里糊涂地接下礼单,扫了一眼,尽是贵重之物,他心里有如炸开了花。
好半复晌才平复下来砰砰乱跳的心,程文杰长年混迹于青馆,通晓人情世故,便镇定地问:“肖兄可是希望我能办什么事情,尽管说便是。”
肖桐微曲的手食指点了下桌面,朗声一笑:“程兄想多了,小弟只是想着在元京时你我的交情,东西有价,人情无价,程兄若是念着小弟这份情,还请小弟去程府盘桓几日罢了。”
说着他轻咳了几声,这文邹邹的话说起来果真是大舌头。
程文杰抚掌而笑:“当得当得,肖兄,我正恨不得与你抵足而眠。”
昏黄的烛光一闪一灭间,肖桐的脸色迅速沉了一下,转而言笑自若。
月牙湖畔,点点船火摇曳,一艘靠岸的乌蓬船后站着两名小厮打扮的人。
“小姐,不要紧吧?这楼内出入的非富即贵,可切莫出什么事来了。”
个子稍矮的小厮低着头,看不清脸面,压着声音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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