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秋深吸了口气,平缓了一下心绪,这才拢了长袍下车。
待下得车来姬秋才发现,自己正置于一座气派的大院后门,暨爽早已不知去向,另有一深衣妇人候在门外,见了姬秋也不迎上前来,只在原处招了招手无甚敬意地招呼道:“女郎且随我来罢,郎主吩咐奴婢侍候女郎梳洗更衣,稍后再行拜见。”
姬秋领着离子默默随了那妇人身后进了一处别院,稍做梳洗之后亦由适才那位妇人领着往前院走去,此时天上余晖落尽,姬秋从灯火点点中隐约知道这宅子不小。跟在妇人身后七拐八弯地走了一盏茶的工夫,来到一处灯火通明的院子,妇人肃手恭声禀道:“郎主,女郎给您请安来了。”
“让她进来罢。”
室内传来的声音冷漠中透着些许威严,跟姬秋模糊的记忆有几分相似。只是这个所谓的君父,这个娘生前极为不屑的男人,却再也无法让姬秋的心中有半分激荡。
她静静地走了进去,眼光直直地盯着书案前那个挥毫疾书的年迈男人,眉眼安静得如同看陌生人一般。
也许是感应到姬秋的目光,暨坤终于停了笔,顿首斜睨过来,见姬秋仍是一副不惊不惧的模样,不由蹙了蹙眉,终是放下狼毫缓缓坐正了身子。
“若不是公子奚齐从中作梗,君父原也想为你许一个好终身的,只是……”
暨坤长叹一声后,后面半句却是恨恨地咽了回去,闭了双眸靠在太师椅上不再言语。姬秋尽管面上波澜不惊,广袖下的手心却一片湿凉。
又过了片刻,暨坤极为疲惫地冲姬秋挥了挥手,吩咐道:“事已至此你且安心去罢,公子重耳为人虽然放浪形骸,但看在君父面上,想必不至为难于你。”
姬秋淡淡收回目光,漠然地转身朝门外走去,临出门时却顿住脚步,也不回首,只淡淡说了一句:“姬秋的侍女离子,乃黧叟之女,还望郎主念在黧叟舍身救主的份上,让离子重归故里,也好让黧叟每年祭祀有个上坟绕纸的人。”
姬秋话里话外并无半丝请求的意味,她似乎只是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他,至于他应不应承却似无关紧要一般。
暨坤骤然睁开双目,这才意识到姬秋自进门以来并未对自己行家礼,而此时对自己也未以君父相称,而呼郎主。从曲溪至晋阳一路走来,沿途她异于常人的种种爽儿都向自己报备过了,只是直到此时得见他才骤然发觉,这个自己从未放在心上的女儿,其言行举止异于常人太多,竟比起她那已然故去的母亲还要深沉难测。
由始至终她对自己的前程终身似乎都不甚关心,甚至没开口向自己问起过一言半句,自己在她面前似乎只是个掌握她前程命运的陌路人,而她亦是没有异议地接受了自己的属命。没想到的是,对自己都如此漠然的她,反而对黧叟之女倒是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