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她是仙,温婉善良,虽猜出我如今所言所行只是激她出手救人,却没有责怪之意,依然为我着想,细细道出她不能出手的缘由;若她是魔,只怕早已六亲不认打将过来,请她救人之事根本想都不用想。
许久,我轻笑道:“没事,有他与我相守了两百年,这一世便不算枉过。若能相守到最后,这一世便是我的幸福。”
陌潇潇神色一黯,凄然笑道:“你说的不错。其实景予那孩子的模样,倒和皓灵有六七分相似,素日我瞧着便觉亲切;你又是哥哥的女儿。我着实盼着你们能相守一处,别落得我和皓灵这样的下场。”
我点头,“我会尽力……尽力让我和他快快活活地相守下去。”
转身步出这种沉寂若死的大殿时,我悄悄运起袖中荣枯藤。
移步生花,处处春色。
紫堇遍地里,不出意外地看到陌潇潇清亮了双眼,惊喜地奔了出来,张望着四下里忽然萌生并迅速繁盛的紫堇花,唇角笑意明媚如暖阳媲。
她今日穿着件栗紫色的长裙,本是阴沉晦暗的颜色,却因那温暖澄静的笑容蓦然轻盈。
罗衣从风,袖如素霓,她宛然已是沉醉春光之中的多情女子。
春纤指动处,彩蝶纷然飞出,翩跹舞于碧叶紫花里,舞于飞扬袍袖间。
“皓灵……”
她轻柔地唤。
那般小心翼翼,却饱含热烈。
如同正欢喜地迎接着谁,却又怕声音高了,惊吓了谁。
但除了满目盛绽的紫堇轻柔飘摇,再无半个人影出现,更别说她心中的那个他了。
潇潇一梦,心犹镜台;我若归来,紫堇花开。
我可以送她满院的紫堇,我可以送她满路的紫堇,我甚至可以送她满城的紫堇……
可我无法送她那个魂魄不知逝往何方投往何处的皓灵天尊。
殿宇巍峨崔嵬,丰丽博敞,院中紫堇开得繁复绮丽,竞芳吐艳,热闹闹围着那个孤伶伶在花中四处张望寻觅的无助女子。
她唇角还维持着上扬的弧度,黑黑的眼眸里已涌上大片水雾。
花光眩目,韶华正艳,怎奈流年寂寞,岁月空度,只余了清影孑立,独对破镜尘筝,空余枕畔啼痕。
我帮不了她,谁也帮不了她。
所以,她在千年寂寞后依然只能惶恐无助地继续等下去,而我……
我又懒散又短命,犯不着跟自己过不去,去历那无边无际的黑暗的等待。
那种日日夜夜的噬心之痛,是永劫,比蚀仙洞可怕千百倍的永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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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狼已听说我要去蚀仙洞,颇是凄惶。
我安慰他道:“我只进去瞧瞧而已。想来魔帝还不希望我死去,听说我入了蚀仙洞,一定会立刻赶回来相救。”
白狼想了想,说道:“可如果你不回来,我怎么办?从此还继续呆这玄冥城里?我瞧着魔帝似乎很不喜欢我。”
陌天行何止不喜欢白狼,分明是很讨厌白狼!
若我不在了,陌天行必定看他更不顺眼,说不准就一巴掌把他给拍死了,可就再也无法和他娘子夫妻团聚了!
念到此事,我倒也良心发现,立刻让阿妩去告诉城中几位长老,白狼是我的心月复,不许阻止他自由出入玄冥城。
陌天行怕我离开,只要我一出玄冥宫便有人贴身相随,但却从未限制过白狼的自由。定极等明知陌天行一心想挽回我这个女儿,自然不肯为一头无关紧要的座骑和我争执,很快便应了下来。
而我前去蚀仙洞,也未受到任何阻拦。
因为蚀仙洞就在玄冥宫内,我根本无需出宫。
蚀仙洞很隐蔽,若不是绵绵指点,我根本不可能找到。
蚀仙洞外也无任何守卫。
陌天行性情并不怎么好,能入玄冥宫的魔大多是精挑细选的玲珑人物,若是不知死活闯入蚀仙洞,也只能算他自己找死了。
而我这日当然便是自己想找死。
虽说散步时阿妩等侍女寸步不离地跟着,但随手捏个理由让其中一个回去取东西很是方便,绵绵再跑来把阿妩拉去说话,我和白狼趁人不备时闪到蚀仙洞的方向便很容易。
穿过宫宛后方一片藤萝森森的密林,便见一道峭壁如立,如天然屏障围住了玄冥宫的北边。
远看着不过是一处峭壁,走到近前,才见得那是两道峭壁参差连接而成。峭壁间有一道目测不到二尺的窄窄缝隙,斜次里蜿蜒向前方,再不知通往何处。
据说,这道山缝的尽头,便是蚀仙洞。
白狼站在山缝边上向内探着,仿佛已觉出里面传出的森森寒意,打了个哆嗦。
我笑道:“大白,你要离开玄冥城,便尽快离开吧!若是他们发现我进了蚀仙洞迁怒于你,恐怕你便没那么容易走了!”
白狼再看一眼那幽邃的山缝,点头道:“好,姑娘,你自己也小心。我去不得这地儿,等出了玄冥城,一定找个能到这地儿来的老兄来救你。”
彼时我尚以为白狼不过信口宽慰宽慰我,微笑答道:“好。你自己也要记得勤加修炼,不然青岚仙友重归天界之时,你的修为相差太远,只怕也有些麻烦。”
白狼豪气干云地说道:“姑娘放心,到时我一定能随了青岚仙友一起回天界!便是修为不够,东华帝君抬抬手,一样能让我从妖升作仙!那时你和景予一定生了好几个女圭女圭了吧?我可以陪着青岚仙友时常来探望你们!”
我只作忘了他也曾发誓只作我一人座骑、将来会和我一起去探望青岚之事,赞道:“大白果然是个忠义好男儿!叶菱我佩服!佩服!”
白狼哈哈大笑两声,转身纵入密林,瞬间不见踪影。
倒也走得决绝。
我反而放下心来,头也不回大踏步奔入那道山缝。
两侧山壁如削,高高地相对峙立,似随时有倾压下来,将逼仄的山缝挤作一处。
而我不过是山缝间小小的蝼蚁,仿佛随时可能被挤得踪影全无,——连荷叶梗儿都休想剩得半根。
再往前行,渐渐连那一线天光也看不到了,嗖嗖冷意扑面而来,伴着越来越阴郁、越来越浓重的元魔之气。
我挥手将荣枯藤化作一盏宫灯,借着摇曳的灯光,小心向前探去。
这时更觉出少了一条手臂着实不便,若多出右手来持剑护住自己,行在这样的绝险之地,心中也不至于这般忐忑。
行出二三十丈,风声愈大,梳的发髻竟被吹散,金簪“丁”然落地。亏得荣枯藤乃天界之物,化成的宫灯虽被拉得笔直,倒也没有熄灭之意。
化出一根碧色藤罗胡乱捆了挡住视线的长发,正稳住心神想继续前行时,风声忽然消失了。
万籁俱寂中,只有宫灯还在摇晃着,将我自己的影子投在山壁上,缭乱拂动。
正惊异之时,身体猛然一沉,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事,脚下蓦地一空,人已摔落下去。
尚未及爬起,已觉寒意刺骨,毛发悚立,竟比堕入冰窖还要森冷。
而眼前已在顷刻间变了模样。
竟已身处一座山洞,触目皆是苍黑山岩,苍古阴郁的元魔之气在嶙峋怪石间飘来荡去,略触着魔气边缘,便觉肌肤如被刀割。
蚀仙洞!
我已经到了蚀仙洞!
荣枯藤所幻宫灯似经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浓郁魔气,竟黯淡了许多。
我正待提起宫灯细察周围动静,便听得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在问道:“什么人?”
我闻声已是大喜,高叫道:“景予!”
身边黑影飘过,宫灯已照上一张熟悉的俊秀面庞,漂亮的黑眼睛里浮动着明显的惊怒。
正是景予。
“菱……菱角儿!”
他慌忙唤我,抬臂将我扶起,“你……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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