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一旦注意了,便仿佛有了某种联系,高二时,殷芮和徐朗分到了同一班。这期间爸爸升职了,由原来的职员到主任到后来的局长,高二下半学年时他再婚了。新妻子是个温婉的女人,即使爸爸那样冷漠的男人,殷芮也看出他对新妻子的喜爱。
生活不像电视剧,并没有上演后妈虐待女儿的桥段,反而是她尽力讨好殷芮。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如果太过刻意,会让人觉得很生硬,殷芮没办法对她亲切,始终与这个秦阿姨保持着某种距离。恰到好处的礼貌,恰到好处的敷衍成了两人间默认的相处原则。
16岁后,她变得越来越爱发呆,常常盯住某一个地方出神,徐朗总是会在她出神的时候逗逗她,好脾气的殷芮从不生气。他会在快上自习课的时候递给她个冰淇淋,然后捧着本书去找老师答疑,等她吃完了再回来,时间拿捏的很精准,后来殷芮吃冰淇淋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了。
飞行与坠落两个词紧密相连,殷芮觉得自己无法飞翔只是单纯的漂浮而已,她很软弱,所以她无法战胜这种诱惑,因为在靠近他的时候,仿佛冰冷黑暗的海底投下来的一束光,引导她到达温暖的地方。她本以为自己已一无所有,没想到还会拥有这么单纯而重要,鲜明而温暖的东西。
卢梭说:“人生有两次诞生,第一次是生存上的诞生,也就是生而为人的诞生;第二次是生活上的诞生,也就是变为成人的诞生。”殷芮的两次诞生伴随着至亲至爱的人的离去而完成,痛苦的如剥去了生的价值,而生而为人的诞生总是令人喜悦的吧?正好是高考结束的同一天,这世上与她有着一半血缘关系的弟弟出生了,冷漠的爸爸脸上有着中年得子的喜悦,秦阿姨神情疲惫却透着自豪感。
殷芮觉得自己真真正正的成了一个人,屋子里只有她一个外人,没有人问她考的怎样,因为那个唯一关心这个问题的人已经不在了。原来,变为成人的标志是体会到孤独。她有些奢望的祈求,可不可以只做那个只知道学习,考出好成绩以讨妈妈欢笑的小姑娘?
没有人可以回答她,人是多么徒劳的生物。北方初夏的夜里还是有些冷的,她捏着手里的火车票想,也许去个温暖的城市会让她觉得不那么冷。电话响了,是徐朗打来的,如果开口,他会不会陪她一起去?
率性而为是年轻特有的代名词,然而殷芮却最终没有开口,当他出现在候车室时,她的表情是诧异的。他们最终没有乘上开往南方的火车,她枕着他的腿睡了过去,候车室里的嘈杂居然没能吵醒她,再睁开眼时已是天亮。
很多很多年以后,她都记得那一年的候车室里她醒来时看到他微笑的眼,他说:“怎么办呢?车已经开走了?”
要珍惜某样东西真的很难,从开始便看到了结局的恋爱,让人觉得悲哀。绝对没办法深入去想,一直暧昧的模糊着的问题,终于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两张录取通知书之间隔了大半个中国,原本每个星期的通话,渐渐的没了话题,直到他来找她时神情间的犹豫,一切已再清晰不过,不是不喜欢,而是喜欢的不够。看着他眉飞色舞的讲着他的大学生活,原来所有的人都在向前跑,只有她固执的站在原地,一圈一圈的旋转,始终不肯离开……
他背叛了她,用最残忍的方式否定了她作为女孩子的魅力价值,而选择了另一个女孩。应该生气吧?应该恨他吧?可是怎么忍心去恨?曾经那么依恋的人,以为全世界都离开自己,起码还有他陪在身边。无知是必要的,就算自作多情也算体验过被爱的感觉,就能对人温柔,因为人只能表现出自己所拥有的感情。现在的殷芮能对人温柔是因为他在最灰暗时期的陪伴,她是应该感谢他的,那么便放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