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的时候,有一束目光正看着我。
心下一笑,玩心大起。把被子一扔,正好盖住床前的人,然后一把抱住。
呵呵,大笑道:“我也要抱抱粽子。”
“公子?”里面又是慌乱又是欢喜。
啊?
我一看,门口长身玉立的人,不是他还是谁!
那么被子里的不就是………
天!我一步跳开十米远。
被子落下来,阿朱脸红的一下子跑开了。
我蹲在地上,手扶着自己的下巴,做思想者模样。感叹:“怎么会这样?”
他走进来,我不理会他。
他也蹲下来看着我:“还要不要抱我?”语气里隐不住的笑意。
“你就会说风凉话。都怪你。”
撅嘴,假装生气。脑子里在想解决的办法。
他拿过被子裹住我。
我还在念啊念:“怎么办?”
“傻瓜,倒也是。一个出手相助的公子,又长的潇洒风流。那个丫头不喜欢呢?”
我白他一眼。
“好了,你还是尽快和她说清楚,再这样下去,她最后会恨死你的。”
“这个我知道。”
“我会把她调去别的地方。这样半夜进来就没关系了,我可不想每天被你踢一脚。”
“你活该。”我笑出声来,“不过,我不想让她伤心。服侍别人,我实在不想这样委屈她。”
“怎么会是委屈?我们府里的人绝对是规规矩矩。你真的以为端茶递水很委屈?你真的以为每个人都有你这么好的命?随便来一个人,就好吃好喝好招待?”
“对,公子,多谢你,要不是你,我哪有这么好的命啊。也不过,就是打打下手的下人。”
“又在瞎赌气了。你自己想吧。”
他一甩门走了。
我还生气呢,你凭什么走。
阿朱进来,要给我穿衣。
我叫她把门关上,对她说:“阿朱,你仔细看看我。”
这时的我披散着头发,只穿了内衣。
她原本是高兴的,看了一会儿,眼神渐渐发直发愣。
“你想的是对的。我是女孩子。”
她竟然嘤嘤的哭了。
我慌得不知所措,“阿朱,阿朱,不要哭。我,我不知道会这样的。我,我不需要丫鬟,也不用你来服侍。其实买你来的不是我,是这里的二公子。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留在那里被欺负。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是,我真的挺喜欢你的。如,如果你愿意,愿意的话,我可以当你的姐姐,好好照顾你的,好不好?”
听了半晌,她终于抬起头来,“真的?”
“当然,如果我是男孩子,一定会喜欢阿朱的。而且,我说过,你会嫁给一个英雄的。我会让你嫁给你喜欢的人,好不?全都是我的错。”
女孩子哭,我从来就没有办法的。只能由着她们哭到不想哭。
在我劝了很久之后,她终于不再哭了。
“小姐,我的身份低微,是小姐救了我。我还愿意当小姐的丫鬟。一辈子伺候小姐。”
“不,你不要叫我小姐。我不喜欢别人伺候。”
然后我开始大谈特谈“人生而平等”。
“你不是天生低贱,我也不是天生高贵。没有人活该受罪。你不应该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其实你跟那些大家闺秀没有什么两样。所以,不要跟我这么恭敬的讲话。你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不必忌讳,也不必处处委屈了自己。自己快乐才是最重要的。今后,你可以把我当作你的姐姐,我也会真心待你。你明白吗?”
她对我的一番大论似懂非懂。
算了,今后慢慢教她。
“去梳洗梳洗吧。”他又无声无息的进来了。“隔壁就是你的卧房了。”
“多谢二公子。”
“既然裳儿喜欢你,你自然可以做她的好妹妹。”
她行了礼就出去了。
“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什么?”
我忽然不想抬头看他。
“人,生而平等。”
“很久以前或许是,但现在,我不确定。”
“为什么?”
“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你是少爷,我只是客人?随时主人一个不高兴,我就得走。为什么我当小姐的时候,有人要当丫鬟?为什么有人吃的饱,穿的暖,有人却活活饿死?这只是卑微者的自慰,高贵者的施舍。”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事实是一回事,思想又是另一回事。本来这个社会就不公平了。难道我们还要自己作践自己?或许她的出生不好,可我就是不允许她轻贱自己。她应该活得有尊严。不仅是她,这里每一个女人都有资格,活得比你们任何男人有尊严。物质享受已经不公平了,至少其他地方应该补回来。既然她是我救得第一个女孩,我就不能只救她的身体,我要连她的精神一起。因为当所有人枯萎时候,他就是骷髅,不管他曾经是乞丐还是帝皇。”
“思想?社会?尊严?”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反复,涩涩的笑,“你究竟哪里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忽然一步逼近我:“可是,奴婢还是要给公主下跪,而皇帝的陵墓也是比乱坟岗高贵,有源源不绝的臣子祭拜。”
“可是……‘
“既然你讲了这么久的道理,我也来讲几句。现在天下大乱,莫说是如今的乱世,就是在太平盛世里,女人也只是配角,永远成不了主角。战场上的,朝堂上的甚至大街小巷的小贩,哪里不是男人的天下?英雄美人,人人歌颂的还不都是英雄?没有英雄,美人再美,跟一朵花是没有什么两样的。女人,最后,还不是要嫁给一个男人?嫁的好的,当好她的夫人,绣花度日,替丈夫解了忧乏。不好的,当个下人,做个丫鬟,看好主人家的脸色,烟花之地的就更不堪,就是供给男人的玩物。这里所有的女人,哪一个不是要为男人而活?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她们这辈子靠的盼的,你说是谁?你真的以为一个女人什么都不靠,就能养活自己?还是你的尊严可以给她们衣服穿,给她们饭吃?“
不想说话。也不是说不过他,只是,不想吵。
我们经历的东西,天上地下。他是从小受惯了男尊女卑的,我这才发现。即使他也有同情,怜惜,却都是以高姿态看着的。他对她们没有轻视,只是也没有尊重。
我也实在不想这时候跟他动气。
真的还不愿意叫他看见我生气的样子的。
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随你吧。
你有思想的自由。
我不能说服你,你也不能说服我。
“我累了。”我的身子往床上缩,他把衣服丢给我。
我不理。
他一把把我扯起来,我不耐烦的大叫:“干嘛啊?”
他说:“别闹了,突厥打来了。”
看他的样子也知道实在不能再闹气,现在,大局为重的思想必须要有的。连忙起了,到大堂时,人已经聚齐了。
我对突厥之类的印象就是那些没事到中原捣捣乱,得了什么好处就走。不太安分的少数民族。
“突厥大军压境,已到马邑。”
他们自然是商讨击退突厥的大计。
场面有些混乱。似乎来势不弱。
他把我带进后堂,看见他的父亲,那个高额面皱的人,端坐如木。额上的皱纹又较深了。
他忽然的跪下来,低着头。我觉得心里有点难过。
他身上桀骜不驯的气质和与生俱来的高贵,使他的跪姿没有丝毫的卑微。背脊挺直如松。
我却还是难过。
“父亲,儿子以为,皇上暴戾无德,晋阳内外均为战场。现下外寇作反,不如顺应民意,及时起义,方能转祸为福。兼济天下。”
“你,你怎么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的眼光一颤,似从沉思中醒悟过来。慌忙摇了摇头。挥一挥手,犹豫着叹息:“你,先出去吧。”
他在笑,即使他的父亲在动摇,可他已有十足的把握。
他是这样理所当然的微笑。
左手在袖子上来回。
“再劝一次就足够了吧?”我轻勾嘴角,仿佛了然于心。
&
nbsp;他眸中的剑光一闪,看向我。
说实话,他的眼神,有时真是可怕,嗜血的野兽。
我微微颤抖,他摇了摇头,轻轻看着我:“你以为你可以看清所有人的心思吗?”
我摇了摇头:“我只是看不透你。”
“有些人,看透了很残忍。”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即使痛,我也要真相。我不要白痴的快乐,那不值钱。”
“如果危险呢?”
“不如虎穴焉得虎子?”
“虎子也可以吃了你。”
我笑笑不可置否。
一面往前走,一面说:“今晚不要来,我要和阿朱一起睡。”
洗澡。成了习惯,每天睡前。沐浴是件美好的事,即使心累,身体也可以休息。
躺在床上,看着帘子上的光,不知是烛光,还是月光。
身边没有人,我骗了他。
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的。
只是今天,情绪不好。我是这样无常又喜怒不定的人。总有平白无故的忧伤躁动。
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也没有说,可是,我这样敏感。一个小小的笑,一句短短的话,就可以叫我这样的不快乐。
我是个女人,即使我是个好看的女人。在这样的乱世里,也不过是一个看客。我不能也从没想过要参与这些无聊的征战。可是,我不甘心。我难道真的要拿自己的一生做别人衣裳上的边角料吗?我来这一趟,难道就是为了给他们做点缀,做陪衬?
不,我不要。绝不。我要做主角,我的一生,不可以再这么卑微。
没有人,值得我用自己作为陪衬。
转念一想,我怎么这么天真?
“你真的以为一个女人什么都不靠,就能养活自己?还是你的尊严可以给她们衣服穿,给她们饭吃?”
我一直在想他说的话,一星一点,竟然也可以凑起来。
我现在跟那些大款包养的小蜜有什么区别?一样用别人的钱,吃别人的饭,穿别人的衣服。可是我这样的理所当然。甚至我连她们也不如,人家付了青春付了身子,我又付了什么?人家还算是应得的酬劳,我又算什么?寄人篱下?却也没有那么凄惨。只是,原来我一直都是要靠着他的啊。他是不是觉得我和别的女子没有分别?我会不会太卑微?这样算有尊严吗?
为什么总是要问自己这么多的问题呢?为什么不睡呢?
原来睡不着啊。
安睡了几晚,原以为自己的毛病好了,没想到。
怕是今天想的太多了。
既然睡不着,就起来吧。
把蜡烛吹灭,陷入黑暗,走到窗边,一半夜光,一半月光。
连喜欢的月亮也没心思看了。
想我现在的样子,黑发沐浴白雾似的月色,白衣浸染黑墨般的夜色,忽然觉得,月光女神就应该是这样的。
我多想把自己美丽的样子拍下来,至少看看也是好的。如果相片留不住,就让记忆留住。只可惜,我看不见,自己美丽如月光。
那么,让心爱的人看见也好,让他永远记得,我曾经这样美丽。
这样美丽的人,曾经是我。
有谁会因为我在月光下的样子,而爱上我?
有人打横抱起了我,我落入月光一样轻柔的怀抱。这样轻柔,这样小心翼翼,仿佛我是他最爱的珍宝。是错觉吗?
脚像踩在云端,美好的不真实。
手轻轻的绕在他的脖颈,生怕碰碎他在月光下的影子。
温柔怜惜的样子,有一点点痴迷。如果是这样,我想。
他,是爱我的。
闭上眼睛,有清浅深情的吻,落在唇间。像玫瑰色的花瓣。
“睡吧。”
好。
如果有人,让你想起天堂的美好,应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