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枝拣尽 梨事

作者 : 落忧儿

李世民和李建成自然是骑马。我经过一些事,对马似乎没有什么好感觉,而且两人一骑在军中也太过扎眼。自动请缨到后面和兵士们、打成一片了。

我这才知道,兵士大多是新招募进来的,并未经过很严密的训练,行军举止都比较没有章法。

怪不得,常说不知者不罪,我觉得不懂者也应该不罪。

什么东西都不是出娘胎就会的,谁在肚子里就会背孙子兵法?我怕是比他们差到哪里去都不知道了。

李世民,李建成决定当临时老师,边行军,边教军法。

效果嘛,别的不说,行军的步子是整齐多了。

走了大半天,大家都有点疲倦,只是两位主将都没有讲话,自然也毫无怨言的埋头而进。

我看看士兵的疲色,跑到马前,示意他附耳过来,“我知道你想做好。只是欲速则不达。”

他促狭的笑看我:“是你自己累了想偷懒吧?”

哼,不识好人心,狗咬吕洞宾。我白他一眼,扭头就想走。他从马上扯住我,一跃而下,朗声道:“休息!”

士兵如释重负,喜笑颜开,随地而坐。

我正想功成身退,他却揪着我不放:“陪我坐。”

“算了,夹在你们兄弟之间,我可会累死。我可不想做两头受气的老鼠。”

倚着一棵大树坐下,老李一拍我肩膀:“你小子倒行啊。”

“哪里,大郎二郎,”我生涩的顿了一下,别扭死了。李渊非要让我们这么称呼。不过想想也对。大郎二郎,应该比将军什么的听起来亲近多了吧?这也是笼络人心的方式之一吗?“人好体恤下属,任是谁去他也会同意的。”我把头靠在树上。其实我真的很累。我来这么多天,最多的运动也就是偶尔飞飞,今天走了这么多路,恐怕比我平日几天加起来还多。

呜呼,还好鞋是合脚的,否则不知道要磨出多少的水泡。

“唉,”老李用胳膊肘推推睡眼惺忪的我,“要不要来个梨?”

“哪有梨?别做梦了。”我不耐烦的挥挥手,手背却碰到一个凉凉的水水的东西。“唔?”我张开眼一看,黄澄澄,竟然真的是梨!

“你,你哪来的?”我指着梨,疑惑不解。

“前边有个梨园,兄弟们刚发现的。大伙都去拿梨了。这还是我好不容易抢来的。”老李自得的表情,就像打了胜仗,志得意满。

“什么?那那果园的主人没有拦着你们?”

“有啊,那么多兄弟哪拦得住啊?”他无所谓的扬扬嘴,就着梨咬了一口。

“天啊。”我惊得一下子蹦起来,睡意全消。指着他:“你,你你们也太不像话了!”

“你怎么了?”他倒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快,快带我去!”我几步往前走,回头他竟然还在发呆:“快啊!”

他这才把我领到果园。

我一眼就看见一个老人,枯瘦,黝黑,颈骨像梨树枯了的枝干一样凸出来。他就那么颓然的坐着,手里是沾了泥土坏了的梨。他的脸色比泥土更难看,只是喃喃的蠕动着嘴唇:“没了,没了。梨没了,钱没了,什么都没了。”

我就干站在那里,我从来不知道怎么安慰人,特别是看见这样一个老人,我恐慌,也难过。

“老人家。真对不住,他们多是粗野惯了的,不懂规矩,还请不要见怪。这是买梨的钱。”那是李世民吗?他笑得和煦舒服,语气那么彬彬有礼,叫人不忍责怪。

老人忽然像起死回生一样,一把抓住李世民就大嚎起来:“大人,你是好人,是好人啊。我老人家,我…….这太多了,就几个破梨,不用这么多。”

“老人家,”我和李世民一起将他轻轻搀起来,“是我们不对在先。这点钱还请您收下,否则我们将军会于心不安的。还有,谢谢您的梨,大家都说很好吃。大家都很喜欢您的梨。”

“是吗?”老人的眼睛突然放光,“真的?他们说好吃?我这辈子也就是种梨的命,没想到……”

老人一路的“好人”把我们送回军队才肯走。老人一走,李世民的脸色就严肃起来了,有一种不言自威的气势。大家一个个耷拉着脑袋。

“如果大家还不明白,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大家。我们李家招的是士兵,不是强盗!如果大家真的是想大富大贵,不如直接投奔山贼,抢劫掠夺,还得个痛快。实在不必委屈跟着我李世民风餐露宿!”他背着手,眼神一排排的扫射整个军队。大家都静默不语,只是把头低得更地。

“大家不是没有看见那位老人的样子。试想,如果那是你们的父亲,又会怎么样?你们会这样对待你们的父亲吗?你们在这样对待一个垂暮老人的同时,有没有想过会不会有人这样对你的父亲!”他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振得几个胆小的兵差点就吓哭了。

“隋炀帝荒婬无度,弄得天下民不聊生。大家伙也一定是受不了他的暴政,才愿意投到我李家门下。如今我们、这样的强盗行为,又和皇上的暴政有什么区别?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声音一下子又平复。只见他深吸一口气:“我在这里和大家说白了,跟着我,决不是什么安逸的富贵之路!如果各位另有出路,就此别过,我李家绝不阻拦!但我敢跟大家保证,只要有我李世民一口饭吃,绝不会让你们挨饿!”

人群中先是一阵沉默,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二郎万岁!我誓死追随!”

随后声音像潮水一样袭来,形成一片炫目的景象。

在此起彼伏的浪潮中,李世民把手一挥,周围又是寂静无声。

“大家听着,从今天起,时刻记得,你们是军人!是李家军!必须对百姓秋毫无犯。行军大路附近种植的瓜果蔬菜,不能买不能吃。乡绅里老送肉送酒,则婉言谢绝,并加以慰劳。今日之事,若有再犯者,以军法处置!整军启程!”

他几步上马,手指直指天空,将士像注了一记强心剂,顿时生龙活虎,的确有了几分泱泱大军的模样。

我看着马上这个姿态昂然的男子。

身随浩浩大军浩浩前进。

得民心者得天下,得军心者又何尝不是?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只凭着几棵梨树借题发挥就叫一个个男儿心悦诚服。散沙汇聚一体。

我被人群挤的踉跄了一下,再抬头,才看见李建成。

他也是同所有人一样,把目光聚焦在另一个高高马上的男子。他木然的凝视他,甚至是有些失魂落魄的凝视。倏的就那么埋下眼睑来,微微折一下眉,自顾催马向前。

夜间就宿在外郊。大伙儿正撘锅生火,兴冲冲的烧大锅饭。我饶有兴趣的蹲在一边看,冷不丁后面冒出一个脆生生却故作粗声老气的声音:“将军有请风公子前去议事。”

回头一看是一个面相稚女敕却硬邦邦的不苟言笑的少兵的脸,“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那个少兵瞬时就涨红了脸,结结巴巴:“你,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起身就跟着他走。

他的每一步都踏的特别用力,要竭力向谁证明自己军人的身份,难道功绩越高的人,踩地都特别响?

我一边偷笑,一边问他:“哎,我说,你老爸老妈,不是,我是说,你爹娘,怎么会舍得让你来的?”话语尽是调笑的味道。

我觉得他一副大人的小孩样实在是太可笑了。

明显的而我感觉到他的脚步突兀的一滞,隔了很久,声音落魄微不可闻:“他们都死了。”

笑,霎时就麻了。

由脚到心,凉。

只是愣在原地。

他低头走了几步,见我还停在原地,过来一扯我肩膀:“军营中无父无母的多着,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有爹妈疼…….”他的声音越说越弱,已经有了哽咽之意,却竭力忍住。“快,快走吧,将军还在等你。”

我本能的按住他在我肩膀的上的手,喃喃自絮:“其实在这里我也没有父母,”

他竦滞了一下怔怔的抬起头看我。

我凄然一笑。

他的脸上便簌簌的流下泪来。他苦着脸,紧咬下唇,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只有眼泪止也止不住。他身手一动想背过身去。我用力的按住他在我肩膀上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拥住他。

“不要紧的。哭吧哭吧,哭了就好了。”也不知是不是在安慰他。自己的眼泪就直往下掉了。

哭了不久,他把埋着的头抬起来,看了我一眼,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反倒先笑开了。我瞅瞅他,脸上七八条水沟的样子也忍不住大笑起来,边笑边抹着眼泪。偷眼看他,也是胡乱的用手背蹭着脸。声音已经恢复了少年特有的腔调;“你瞧瞧,我们两个大男人,哭笑成一团,像什么样儿!”

“呃,是啊,是啊。”我敷衍了几句,赔着笑,讪讪的把手抽出来。

“哎呀,”他一拍脑袋,“将军还等着呢。快走吧。”

悯默而立,不在意的敛一敛衣服,跟着他往前走。看着他的背影只是觉得怅惋。

我可能伤害了他,但他哭出来也是好的,他似乎为着一个男儿的身份隐忍的太久了。可能只是一夜之间,这个男孩就成长为一个男人。他必须要成长成一个男人。这是现实的残酷,由不得你选择。

我回头看远去的人群,忽然觉得原先生龙活虎的军营此刻竟然有

些可悲了。是啊但凡是好人家,又有几个舍得叫自己的孩子出生入死?莫说战场上,就是这还生还笑的军营里,又有几个不是可怜人?身为男儿,若是像女子一样哭哭啼啼怨天怨地,倒叫人笑话了,所以他们照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就像从没有受过伤。他们把伤口埋得那么深,假装自早已经遗忘,可是那些被刻意遗忘得伤口,再次曝露在空气中,还是鲜血沥沥,痛至彻骨,不肯妥协半分。

“喏,到了。”他回头朝我笑了笑,“这是二郎交给我的第一份任务,终于完成了。”

我看见他看前面的眼神,崇敬臣服。我已经从一个眼神了解到,他会忠诚至死。

我很疲惫的点点头,掀了帘子进去。

我不知道他做不做的好,我只能希望他可以做好。

“怎么这么慢?”他似乎是朝他走过来,用手背触触我的额头。“你的脸色不太好。”

帐中的暖气和着食物的香气让我的脑子清楚一点了。意识到他好像说了话,迷茫不清的抬头看他,“你,你说什么?”

“行军这样累吗?连人的话也听不懂了。”他哭笑不得的敲敲我的脑袋,眼光落在我的肩膀上,拭一拭衣裳,“怎么湿了?”

“不知道。行军挺好的,我没你想的那么糟糕。你不要小瞧我。”已经换了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朝他挤挤眼睛。

“但愿。”他不以为然的耸耸肩,顺手丢给我一个盘子。上面是一只热气腾腾,金黄焦脆的烤鸡!

如果说刚刚的笑脸是装出来的话,现在就真的笑得很过分很过分了。

我一在床榻上,不顾形象的就开始大啃特啃,大嚼特嚼。肉质很好,平常的鸡,我除了鸡腿和鸡翅,总觉得其他地方的肉都干巴巴的,不过这只鸡最后给我啃得只剩骨头。

我一边擦手擦脸,一边问他:“你哪来的烤鸡啊?”

“从山上猎过来的野鸡。就知道军营里的东西会把你饿死。”他在坐在那里认认真真的看着兵书?还是文书什么的,头也没抬的回答。

“哎呀呀,”我一下子窜到他身边,拿带水的手去冰他,“你烤鸡都不叫我,多好玩啊,吃别人烤的有什么意思。”呵,每次在电视剧里看人家烤鸡吃鸡,有意思极了,浪费!

“谁自己磨磨蹭蹭的,还跑过来无理取闹啊。”他放下手中的东西,一回身就捉住了正欲逃跑的我。“再说了,你烤了,不焦才怪。你乐意吃烤焦的鸡,我可不介意。”忽的就袭击我的腰,来呵我的痒,我避不过,笑瘫在榻上。

“还敢不敢无理取闹了?敢不敢了?”

“不敢,呵,不敢了,我错了。”

“真的?”他挑一挑眉毛。抿着嘴唇。

“当然,当然。”我信誓旦旦,我可是怕痒的。

他把手顺势揽住我的腰。吻一吻我的额头。“嗯,这才乖。”

他的眼睛看着我,我的脸“噌”的一下就红了。恍恍惚惚的想说些什么,恍恍惚惚的要去推开他。

“二弟!”听到声响,我和他不约而同的转过脸去看。

李建成帘子一掀,看见我的刹那,一惊,脸色更是煞白,急速的把头转过去了。

我和李世民面面相觑。

这个时候,我躺在榻上,李世民半个身子俯在我前面,真的是太,太太丢脸了!

我慌慌忙忙把他推开,站了起来,脑子里又像浆糊一样。为什么偏偏是李建成看到这一幕?哎呀,我丢脸的时候,他就这么爱凑热闹吗?

这下我可不敢造次,乖乖的,安安静静的呆在一边凉快去了。

“大哥,你找我什么事?”李世民当然是脸不红,气不喘。

李建成的表情跟他的声音一样不自然。

“那件事还是改天再谈吧。风,公子”他现在这样叫我,总是让我觉得别扭的很。但我还是识相的应了一声。

“二弟,你们……我也不多过问。但是风公子的身份毕竟特殊,我已经备了一间新帐。就请风公子委屈着先去住下。”李建成的语速刚开始既快,我的思绪根本就不能跟上他。不过后来的几句话倒是说的四通八达,平稳得体多了。

我识相的应了一声。

李世民嘴唇抿着,有点,不太高兴,或者是很不高兴的看向我。

我可怜兮兮的低瞅着他。他嘴唇动一动,我连忙像遭了雷一样窜到李建成身边。

“那个,我有点累,麻烦你带我去休息一下。”他疲惫的阖着眼点点头,一掀帘子就往外走。

我抱歉了一下,就也掀帘出去。

一路上,他不开口,我也没有好意思说话。

走到了,他指一指帐子,我就几步上前想进去。他忽然挡在我前面,神色少有的严肃,“你没有话对我说?你不想解释?”

我觉得有点莫名其妙,解释?他是谁?我为什么要对他解释?我是觉得丢脸啊,可是脸都丢了,台也塌了,形象也毁了,我有什么办法?我又没本事几句话,就把黑的说成白的。

“解释?我没什么好解释。”

“你不怕我误会你和二弟,还是你已经……”

“误会?我觉得没有什么误会。反正你的想法我也管不了。你爱怎么想是你的自由。”我顿一下,忽然觉得这样的语气在他听来应该不善,连忙放柔声音:“我是说,我多说无益,反而会越描越黑。清者自清,不是吗?”我很有礼貌的对他点头行礼,然后就进去了。

我可以尽量不伤害他,但我不想撒谎。随他怎么想。

进到帐里,我看见桌上也有另备的一份食物。不过我已经饱了,吃的也不一定能够吃下第二份。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看着枕边空空,忽然就有了落寞,我原以为他晚上的时候会偷偷溜过来的。算了,我这个胡思乱想的家伙。

出来看见马上的他和李建成神色疲倦,怕是一夜未睡。恐怕攻打西河郡并不像他说的那么容易,否则也不必谈至深夜。

今天的行军甚是顺利。军将们对百姓的态度都好得不得了。我这才明白为什么昨天李世民要特地提到父母,他果然知道这些新兵的软肋在哪里,一语即中。恐怕这些将士在扶老携幼的时候,想的是家乡的亲人,想的是既然不能在家尽孝,那么就把眼前人姑且当作自己的亲人,对相似的陌生人有个照顾也是好的。

结果是沿路的大妈大叔大婶都争着把吃的穿的喝的送过来。

不管百姓说什么,李世民始终坚持,要么给钱,要么还东西,语气肯定,态度却很友善,叫人拒绝不得。

更要命的结果是,这夹道的欢呼使男儿血气一股脑冲上头,他们一鼓作气,一口气走到天都黑透了才肯停下来歇歇。

小少随手丢给我一个水囊,一坐下。自从昨天晚上两个“大男人”抱头痛哭之后,他就把我当成兄弟了。一直觉得,兄弟比朋友这个字眼少一份理性,多几分肝胆相照的味道。古代的兄弟就更是可爱,只是因为一点小事,就可以生死与共了。

他仰头喝了一口水,并用眼角的余光看我,看见我的样子,嘴里的水差点没把他呛死。

他一边咳嗽一边嘲笑着我:“你至于嘛,瞧你的样子。”

我有气无力搭了一句:“天啊,走了这么久,是个人就至于。”

“看你,就是一个姑娘行了一天也不至于吧。”我差点被他的这句话呛到,“我就不一样了。要不是将军说休息,我真想不眠不休,立刻赶到,好好的打个漂亮仗!”

“你了不起,我可撑不住了。”我眼睛一闭。

又跑来一个小兵傻兮兮的说将军叫我。

“你和二郎很熟吗?他好像很看重你。”小少的语气再酸一点就可以说是就嫉妒了。现在我就好心的把这算作羡慕吧。

“其实也还好。”我软绵绵的飘下一句话,身子就软绵绵的往前飘了。

“呵,今天倒来的快。”

他的声音还没听全。我就实在使是受不了,七昏八昏的只顾自己往床上一倒。扯过被子蒙住头。

哇,太幸福了,竟然可以不用走路了!竟然可以歇一会儿了!竟然有床给我躺着!我路上想了无数遍,只要路中央有一张席子,哪怕是破的: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倒下,歇着!

“不想吃烤鸡了?”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应,继续,歇着。

“昨天见到烤鸡比见到我乐得多了,今天怎么了?”

“如果你有良心的话,让我歇着,睡一觉。我快累死了。”

“也不知道谁,哭着喊着要来,现在才几天就撑不住了?倒也是,我就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就应该安心呆着。”他话语里尽是玩笑的味道。

“是是是,我这个天下第一大笨蛋。不过我实在是要睡了。”

他过来扯一扯我被子,“先别睡,不想吃东西,难道也不想洗一洗吗?”

“唔?”我睡意朦胧的把脑袋探出来,想好像洗洗会舒服一点吧?

识相的把被子掀开,昏昏沉沉的往前走。“啪”

“哇!”我痛得大叫一声,醒了大半,定睛一看,使一张矮方桌。

“你啊,怎么这么不小心!”他半扶住我的身子,一脚把方桌踢开。

我看见桌上有一个大碗,碗里是---啊?大锅饭?

我指着那个碗,“你晚餐就吃这个吗?”

“嗯。”他毫不在意的应我一句,俯身替我揉揉痛处。

“你是将军啊!也吃这种东西?”我真的是大大的、惊讶。

“这有什么,为人首,更应该以身作则。吃的自然使和所有将士一样。”他漫不经心的答了一句,起身问我:“怎么样?还疼不疼?”

我摇摇头,又想起一点不对劲,“那你怎么还拿吃的给我?”

“你既不是将军,也不是将士,自然可以吃你想吃的。”他笑笑揉揉我的头。

“可是连你自己都…….我也应该…….”

“你是例外。”他继续低头按按我的膝盖处。

什么?

他舒心一笑抬起头来:“因为你是我的例外。”

像喝醉的人,醉酔的笑了一下,身子半偏,他连忙接住我,让我舒服的靠在他的身上。

“什么事都可以是例外吗?”眼睛半寐,睡意重回。

“如果你要求的话。”

“可是,我的脾气很不好。我什么都不好,我很任性。我很无赖。我喜欢没事找事。我喜欢钱,喜欢吃的,喜欢所有好看的东西。我很贪心。我想要很多很多。我不能吃苦,不乐意吃苦。我爱闯祸,我会惹麻烦。这样也没有关系吗?”

“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可以纵容你。毫无保留的纵容。你想要的,想做的,有理无理,是对是错,我都不管。只要你愿意,我就满足你。”

他的眼睛就那样看着我。

深蓝色的眼底有斑驳的光影流转,有一点点霸道,有一点点温柔,有一点点孩子气。

藤蔓沉睡的异常美丽。

我舍不得移开眼睛。

纵容?纵容。纵容!这是多么美好的字眼。它意味着我可以按照自己喜欢的样子。恣意生长,横生枝蔓。无论我开出多么丑陋的花,结出多么罪恶的果,都终于有人,不顾我身上的刺和荆棘,完完全全的拥抱我。

我笑,笑得颓拓妖气,神采妩然。

我不得不承认,我的骨子里不安分。血液里有纤细透明的邪恶。

他低头吻我嘴边的恶之花。

我还想问,他倒是指指一边,“先洗洗吧。看你再不洗,睡哪里去都不知道了。”笑意更烈。

我回头看看,就一盆水?那还洗什么啊。

“嗯,这里不比李家,我不能…….所以…….”

我当机立断的倒回被窝:“算了,就这么点水,够洗什么啊?我觉得还是睡觉实际。”

他似乎又是无可奈何的噙笑摇头。睡梦中,隐隐约约好像有人替我除了鞋袜,很轻柔的为我细细的洗干净脚。

“可见老天是不公平的,怎么连脚也生的格外好看。像是白玉雕的呢。”

…….

有人把我的被子扯开,光亮一下子刺到我的眼睛。

“唩?”我翻个身,想继续睡。

“好了,快起,难道想整个大军等你一个人?”

“啊”我惊醒了,急忙坐起来。看到他玩溺的笑容,才“呼”的吁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干嘛骗我!”不客气的锤了他一拳。

他做受伤状,“我是好心提醒,竟遭此毒手!”说罢,向后一倒。

“装什么啊。”才不理他,得意洋洋的笑着爬起来要去穿鞋。

“凶手哪里逃!”他怪叫一声,一把把我抱在怀里。“好,现在鉴于你的罪行,本官就判你嫁与李家二公子以赎罪!”说着,朝我脸上亲了一口。

我哭笑不得。笑骂道:“你这个疯子!”回身就去呵他的痒。他一把捉住我的手:“好啊,竟敢谋杀亲夫!罪加一等!”说着又要来亲我。

我左避右避,最后两个人笑瘫在榻上。

“夫人”他忽然支起身子,很认真看着我问:“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我快笑翻了,“好了,还闹,再闹就真的要整个军营等我们了。”

他起身坐到一边,目光灼灼的看我,“大哥昨天跟我说‘若是真的喜欢她,就给她一个名分。不要不清不楚的,耽误人家。”

我套上鞋子的时候,手抖了一抖,心也跟着触了触。

“所以,你想…….”

“对了,”我颤颤着打断他的话,“昨天你大哥怎么没有把我赶出去?”

“赶出去?”他笑得促狭,“你就这么想呆在这里?”

我白了他一眼。

“好了,好了,他不来是因为……这是你的营子!”说完,他倒头就笑。

我听得一头雾水,想了一想,笑翻在床。

“你,你可恶!”

“风兄弟!你醒了没有?大家已经整队了。”外头是老李的声音。

“来了!”我几步踏下床,他一把拉住我,看着我,直勾勾的看进我的眼里去。

“回答我,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等我们回去的时候,我告诉你。”

我朝他露出一个神采妩然的甜笑。一抽身就出去了。

嫁给他?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再好没有的了。为什么不嫁给他呢?难道我在这里真的可以成为别人的妻子?妻子啊,这是一个多么美丽的称呼,我从来没有过这么神圣的称呼。我可以做好他的妻子吗?当古人的妻子会不会很麻烦?可是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小风,你这一路上傻笑什么呢!”

小张神秘兮兮的打量了我一圈,一拍脑袋,“我知道,你是想娶媳妇儿了吧!”

大伙儿超级好事的就围过来,现代古代,就是对八卦感兴趣!

“你看看,这样俊的小伙子,哪个姑娘不肯嫁的。”

“就是,小风啊,别担心。以后你大哥我一定挑个大美人给你做媳妇儿。”

…….

我在那里欲哭无泪,也不知是点头,还是摇头。

就在我很想打个洞钻下去的时候,大家都朝我身后恭恭敬敬的喊:“大郎!”

是李建成。

“大公子。”我很有些尴尬。

“嗯,你好像身体不太好。”他局促的把眼睛落在我的肩膀,“我想,如果你可以骑马的的话是好一点的。毕竟爹叫我,我们照顾你。”

“不用了。大公子的马自然是大公子骑。我的身体还没有这么不济。”随后很硬气的向李建成抱一抱拳,“身为男儿,只是行几步路,哪里敢劳烦将军!”

他神色悻然,只略一点头就回身上马。

我看见他的背影,惴惴不定的想,心里的不安是因为他吗?是一定会站在李世民这边。我是不得不伤害他了。即使我还是同情他。又觉得好笑,我这个快成为他敌人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同情他?

大家伙乐颠颠的又谈起李建成了。“原以为……原来大郎也是极体恤下属的。”

“小风,和将军是亲戚吧?”

“小风倒是走到哪里,红到哪里。”嬉笑了一番,大伙准备启程。

李世民策马经过我的时候,停下来问我:“我载你也不用吗?”

我朝他点点头。自顾往后面去了。

走路走了大半天,忽然觉得后面的磁场不对。回头一看,竟然是李世民!

他朝我温润一笑,走上前来,想要牵我的手。我觉得大庭广众的目光雪亮,一回身避开,就正声:“将军!”

他的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戏谑,装得很自然的搭住我的肩:“风兄弟,咱哥两一道儿走!”又四顾喊道:“咱们兄弟都一道走!”大家都连声欢呼应和。

我悄悄的朝他一吐舌头。

“你怎么下来了?”我侧过脸问他,顺便想把他搭着的手拿下去,他这样搭着我,我实在是不舒服。

“哎呀,还不是二郎好心,看见小曹的脚伤了,就把自己的马让给他骑。这个小子实在是有福气!”旁边的人一搭话,大家的目光更加炽烈,神色更加崇敬。

我张大嘴巴,亮着眼睛看他。

“怎么?你这表情什么意思?”他小小的咬一下牙切一下齿。

“你好心的过头了吧?将军---”我坏笑着,一副了然的小人嘴脸。

“某人固执的不肯上马,我就只好下马了。”他无辜的垂一下眉毛。

我回了一个同样无辜的表情。两个人不禁笑出声来。

还好,周围的颂声喧闹,听不见我们的低声耳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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