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好痛……”我被热流包裹的痛惊得醒过来。
这里是…?
我坐起来,四下张望。
罗帐金钩,像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客房;字画书墙,却又得了书卷气。
奢中透简,还算舒服,只是好像让我看不透这家主人的习性。
我满月复疑虑,下意识的去捂住脚踝,模到脚踝上已经缠了一层厚厚的纱布。
并不细致的东西,却包扎的极为小心,覆着宁和静心的草药气息。
我忽然因为这种美好干净的气息,而对这个陌生的地方有了好感。
不知哪里传来了一阵箫声,随风入耳,妙不可言。
不急不缓,没有波澜起伏,却并不让人觉得单调。
我从来没有听过那么纯粹沉静的箫声,因为箫声是太容易吹出悲凉的东西,吹得人功夫不到,就会被竹管中的萧索之意萦绕心头,泣不成声。
而清曲一阕,无喜无悲,静得几乎让你察觉不到呼吸的滞留,音韵的变化。
仿佛是对着深秋的潭,夜凉如水,你清晰的看见水底的倒影,白月淡淡。
那月影就像映在镜面,款款轻轻,纤毫未惊。
你只能感觉在送曲往来的清风中觉察到一点波动,亦如只有微风过处,月影幻碎。
才碎即圆,美得更加完整。
似乎连疼痛也在这样的清乐中渐渐沉寂,消褪下去。
我不由自主的起身推门,向箫音来向追去。
声音就在附近,我不敢快跑,只怕惊扰了冰管青歌,只得敛起裙裾,小步微行。
官宦人家的亭台楼阁之间,几管修竹,掩不住一种莫名的隔世气息。
近而迫之,凤尾森森,龙吟细细,幽幽箫声自青竹深处散入凡间。
我缓缓拨开碧沉沉的竹竿,落入眼帘的是半篱竹屋,一方石桌,两落石凳。
石桌之前,只见一人影款款淡淡,溶入无边的绿海之中,修竹与青衣,不分彼此,浑然一体。
绰绰约约之中,一袭青衫仿佛也幻成一杆竹影,茕茕孑立,傲绝风尘。
我屏息而立,箫声渐渐没去无痕,遂不可闻。
恍然间,似乎就成了追逐不成的一夜清梦。
“是谁?”他的声音自成曲调,美如风过竹叶,冰清悦耳。
他缓带轻衫,徐徐转身,不惊一尘。
我还未曾惊动,便已经俗心如洗,风清月朗了。
澄静如暮霭,肃然如青松。
朗朗若日月,濯濯若春柳。
风神散朗,青衫如玉;气质出尘,风仪绝代。
我从未见过这样谪仙一般的男子,举手投足皆成文章,真真憔悴煞玉堂人物!
衣袖盈风,他置若罔闻,只是淡淡的看人,半晌才笑道:“原来是你。”
他的笑云淡风清,仿佛玉山碎雪,日光一照,不见踪影。
“我从前只知道,清风明月不用一钱买,今日听君一曲,才知道,惟有清风明月才可以买来这样绝世好音。”
他有一瞬怔神看我。
随即,他的嘴角缓缓浮起一抹浅笑,却有一种莫名的疏离。
你可以认为那是微笑,所有人都会认为,可是我总是觉得,这笑,看起来很舒服,却落不到心底。
那是礼节,不是笑容。
“是你救了我?”
“嗯。”他淡淡的应了一下,低头把箫系在袖子上。
然后才微微扬起脸,月光覆上他的睫毛,把他的面容漂白。
他真不像这个世间的男子。
“你的脚,可好了?”
睫毛像羽毛轻轻覆盖下来,温中带凉的目光落在我的脚踝。
很少有人的目光可以有气息,可是这个男子,他的目光有淡淡的香草香气,仿佛他已经把过目的墨迹,在眸中酝酿出清新之气。
清凉,美好,干净。
是的,请允许我用这个字眼,干净。
他是一个那么干净的男子,甚至比女子还来得清洁。
脚不争气的痛了一下。
我下意识的皱紧眉头,嘴上仍是笑着调侃:“刚才好像不太痛。现在嘛……我这才知道,这世上最好的灵丹妙药,就是箫声。你再吹一曲,或者我就不痛了。”
我抬头,把目光从脚踝上移开。
正好碰到青衣公子的目光,他的神情一愣,把眼光瞥向一旁。
原本停在空中的姿势,讪讪着也收回去了。
“若是还痛,便回去歇息。”
他的眸子像一面小小的圆镜,明透发亮,平静的不起波澜。
“好的。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我索性松开竹竿往回走,没走几步,便回头。
恰好看见他的背影。
“对不起,可以再打扰一下,请问你知道我的马在哪里吗?”
“马厩。”
他不曾回头,视野里依旧是一个远去的背影。
真是惜字如金啊,多说一句都不肯?还是,话不投机,半句也多?
我不解的撇撇嘴,随疼痛一起卷回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