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他持着酒杯,白玉杯的光环映在他的眉宇之间,好似轻云淡生。
我揽过一丝头发,眼光也不避开他,只是口中戏谑道:“珠玉在侧,觉我形秽。”
他垂着酒杯,洒出几滴菊酒,颇为好笑的摇摇头。
“要不,就‘蒹葭倚玉树’?”我放低了身子,透过睫毛看向他墨玉一般的眼睛。
“哦?”他也低子,墨兰香气幽幽可闻,“蒹葭,或许也不是草芥一般的芦苇,而是‘蒹葭苍苍,在水一方’的伊人呢?”
我与他一同笑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的笑声,干净爽朗,和风吹动竹叶的声音一样,如果用酒的名字来形容,就是竹叶青。
笑得酣畅了,他就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的姿态里,我可以看出,这个诗书为骨的男子,儒雅清俊是外衣,三分酒中豪气才是其精魂。
“泛此忘忧物,远我遗世情!”他潇潇洒洒的向我一扬杯,“怎么?不来一杯?”
“看来我只能扫你的兴了。我是个吃不得酒的人,一滴就醉。”
我凑近酒坛用鼻子嗅了嗅,摇摇头道:“唉,可惜了。”
“既然如此,”他把玉杯斟满,“只能一觞我独进,杯尽我自倾了。”
说罢,仰脖又是一杯。
“喂,”我夺过他的酒杯,嬉皮笑脸的说道:“我知道,你们文人,个个都是酒痴。不过,这样干喝,多没意思。酒为诗媒,”我略低头想想,“不如我们来赛一赛诗好不好?”
“赛诗?”他似乎有些醉的模样,面颊浮上一抹醺色流光。
“对啊,既然饮的是菊花酒,就赛菊花诗好了。”我扬唇笑道:“我先来,‘休言举世无淡者,解语何妨话片时。’”
“又是你家乡的诗?”
我一愣,点点头,狡黠的看着他,把酒杯在他眼前悠悠晃过。
“输的人可不能喝哦。”
“好。就为了这好酒,与你一赛。”他洋洋洒洒向后一靠,眉眼微醺,倚住一杆翠竹,悠然月兑口:“‘怀此贞秀姿,卓为霜下杰。’”
“‘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我不甘示弱的看着他。
“‘秋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他淡然挥手,不以为意。
“‘篱畔秋酣一觉清,和云伴月不分明。’”我抿嘴暗笑。
读红楼梦时,把喜欢的十二菊花诗记了个大概,这回倒是派上用场了。
“你们家乡的诗,写的不赖。”他的眼光,似在我的眼中无意落下,“‘三径就荒,松菊犹存。’”
“那是。”我骄傲的瞥了他一眼,“‘毫端蕴秀临霜写,口角噙香对月吟。”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我听得恍然一惊,心中五味陈杂,怪不得总觉得这几首诗,似曾相识。
原来是这样。
“唉……”我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原来以为我毕竟是读熟了唐诗宋词的,就算承公子博学多才,我也可以把一首诗分成几句唬他,再不然,我就耍耍赖皮,把凡是吟花的诗,差不多的都用上。
谁叫你,早生了这么多年。
可是现在……
“怎么了?”承公子看我停顿了这么久,疑惑的看着我。
“一从陶令平章后,千古高风已说尽。你句句吟的都是陶翁。咏菊,天下无人能出其右。我输了。”我无奈的把酒杯斟满,递过去。
“承蒙谦让。”他也并不客气,一扬手,举杯再喝。
“其实,你的咏菊诗,写尽风流,也是神来之笔。”他低头把酒杯倾空,“我想是出自一人之手。”
“的确。是一个惊才绝艳的女子写的。”
我皱皱眉头,如果曹大哥不介意我这么说的话。
“哦?世间果真还有这样才色双绝的女子吗?”他恍恍惚惚的看着我,眼神中已经有了迷醉的神色,却还是一杯复一杯。
他喝酒的样子,颓颓唐唐,如玉山之将崩。
“还有?难道你已经见过了么?”
我见他喝得高兴,也不拦他,索性捧着酒坛,见杯底一空就倾坛而倒。
“眼前不是有一个吗?”他随意而说,醺醺然有醉倒之意。
我微微愣鄂的看向他,手势呆滞,酒一直漫出杯子来。
“哦,对不起,对不起。”我见酒已经浸湿了他的袖子,连忙把酒坛扶正。
他似乎酒劲乍褪,清醒的目光重新泛上眸子。
他扶着脑袋,复杂的神情一掠而过,脸上已经恢复了清水一般的笑容。
“看来,我真的是喝醉了。”
“不要紧。君当恕醉人。”我抿出一丝浅笑。
重新把酒杯斟满。
“既然醉了,索性一醉到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