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宫嫔看我的眼神,除了嫉恨,还有一种惶恐。
她们下意识的敛敛裙角,拂拂发髻。
零星的不安,蔓延。
“为什么这样?”我压低声音,“这样做未免太过分。”
“你自然是不会明白。你只需知道,朕不会害你。”
我还欲再问,宫人来报,二公主与萧皇后都因身体抱恙,不能前来。
隋炀帝宣布开宴。
开宴之处即在湖畔,有白水青藤,绿堤长廊,风景怡人。
忽然,那种鱼梗在喉,芒刺附身的焦灼感,再次覆上肌肤。
我眸容俱冷,只是手指僵硬的捏紧酒杯。
满座的莺莺燕燕,只有两个青年,杨浩,与宇文承基。
“遗光,来向你的哥哥尽一杯酒。”
我栖栖起身,缓步走到他的桌前,敛衽一礼,似笑非笑的向他举一举酒杯。
他喜不自禁,大口灌下,如牛饮水。
“哥哥,”我刻意压低声音,笑靥秾紫,绰然生色,“听说哥哥被蔷薇刺伤了?”
他的笑意猛地一僵,露出迟缓的滞笨;忽的,粗犷的眼睛猛地睁大,赤色的光如岩浆,蔓延。
“我劝哥哥一句,蔷薇好看,花,”我冷哼一声,“却是难摘!”
我不再理会,咣的一声,把酒杯使劲按在桌案上。
“多谢公主。”
只见承公子衔珠光而笑,玉冠束发,银缨洁白,罗绮丛中,更是琼林芝兰,令人如沐春风。
我眼前阴霾沼泽,霎时间青芜千里,光照雪顶。
蓬莱少年尽饮此杯。
我也对另一束目光视若无睹,洒然回座。
“遗光,叫你给阿浩敬酒,怎么反倒给宇文公子?”
隋炀帝并无责备,只是似笑非笑的看我。
他的皱纹舒展的很好看,没有太多岁月的痕迹,只有精华。
“哦,是哥哥说他不胜酒力。”我与承公子,相视而笑,“只有请宇文公子代饮。”
我眺目远望,心情好些,忽然觉得宫嫔的着装很有意思,就和东陵攀谈。
隋朝的妆,和油彩的艺术画一般。极尽胡涂乱模之能事。
在我看惯了现代妆的人眼里,有几分怪异。
只是美人的底子好,怎么画也不觉得丑的,看久了,反而也咂模出些许美人颜色。
容华夫人脸若流霞,明妆绝古,自然是压倒群芳的。
“容华夫人是以缕金于面,再鱼鳃骨制成的花钿施与额上,时号‘北苑妆’。”
东陵十分诧异于我这个一清二白,什么也不懂的野丫头,细细给我讲起来。
“呵,”我不禁笑出声来,“你说这好好的脸蛋上,又是金,又是鱼骨头的,怎么听怎么奇怪啊。”
东陵听惯了我的调侃,也不气恼,只抿嘴一笑。
继续说着,那个是晓霞妆,这个唤作啼眉妆。
“哎哎哎,”我赌气的摆手道:“一个像是两道血痕,一个眉毛又粗又怪,我可真是看不出好看。还是京剧的脸谱好些。”
“呵,”隋炀帝笑着举杯,用酒器金蕉叶碰一碰我的额头,“京剧朕可没有听说过。不过,美人好颜色,只要是人夸好看的,哪怕是毒药她们也是会涂的。何况这些水粉珠宝?”
“若是我就不会。”
我目光沉沉的看他。
随手丢一枚新罗松子入口。
“你自然是不会,你是朕的女儿。”
他很高兴的一饮而尽,冕冠上的十二旒珠子,磕磕碰碰,零星作响。
吴绛仙身着一身鹅黄色纱纹双裙,步履怯怯,荏弱而前。
她素面含秋,脸颊伏地不起,只用水灵灵的声音说道:“仙儿今日姗姗来迟,已属失礼。再兼之着衣不慎,更觉惭愧。幸好陛下海涵怜惜,绛仙惟有一曲薄歌,献于陛下和公主,略表歉意。”
一席话,说的字句纤纤,滴水不漏,仿佛一切,都成了她的失误,这样的,顺理成章。
隋炀帝点头应允。
樱桃破,暂引一阙清歌。
“湖上月,偏照列仙家。水浸寒光铺象簟,浪摇晴影走金蛇。偏称泛灵槎。
光景好,轻彩望中斜。清露冷侵银兔影,西风吹落桂枝花。开宴思无涯。
湖上柳,烟里不胜垂。宿露洗开明媚眼,东风摇弄好腰肢。烟雨更相宜。
环曲岸,阴覆画桥低。线拂行人春晚后,絮飞晴雪暖风时。幽意更依依。
湖上雪,风急堕还多。轻片有时敲竹户,素华无韵入澄波。烟水玉相磨。
湖永远,天地色相和。仰面莫思梁苑赋,朝尊且听玉人歌。不醉拟如何?
湖上草,碧翠浪通津。修带不为歌舞绶,浓铺堪作醉人茵。无意衬香衾。
晴霁后,颜色一般新。游子不归生满地,佳人远意寄青春。留咏卒难伸。
湖上花,天水浸灵葩。浸蓓水边匀玉粉,浓苞天外剪明霞。只在列仙家。
开烂熳,插鬓若相遮。水殿春寒微冷艳,玉轩清照暖添华。清赏思何赊。
湖上女,精选正宜身。轻恨昨离金殿侣,相将今是采莲人。清唱满频频。
轩内好,嬉戏下龙津。玉琯朱弦闻昼夜,踏青斗草事青春。玉辇是群真。
湖上酒,终日助清欢。檀板轻声银线暖,醅浮春米玉蛆寒。醉眼暗相看。
春殿晓,仙艳奉杯盘。湖上风烟光可爱,醉乡天地就中宽。帝主正清安。
湖上水,流绕禁园中。斜中暖摇清翠动,落花香缓众纹红。萍末起清风。
闲纵目,鱼跃小莲东。泛泛轻摇兰棹稳,沉沉寒影上仙宫。远意更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