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一落座,只听得宣华夫人向皇上抛一个媚眼,撒娇道:“皇上,听说皇上最近得了一件宝琴,借臣妾们开开眼吧。”
那眉眼抛的,唱戏的水袖似的。
“哦?”隋炀帝狭起眼睛来,酒醉的表情,“你们的耳朵倒是灵的很啊。”
“皇上…….”
宣华夫人又在嗓子里,多加了几罐糖,甜死人啊。
“好好。”隋炀帝既是无奈又是得意的一拍掌。
一个侍女双手捧琴,款款而入,姿态甚是小心翼翼。
大厅的中间摆着一张无檀木浮云长案,七弦琴被端放案上。
琴身黑至深沉,如黑潭之底,却有白光笼罩通体,仿佛是白玉壁隐于其中;七根丝弦,细薄透亮,似乎是由雾气凝成的,遇光则融。
深黑可以坠地,透白可以升天,天地运化的圣物一般,有一种独属于自然的和谐之美。
“果然是好琴。”美人们纷纷附和道。
“这琴好在哪里?本宫孤陋寡闻,倒是看不出来。”黎贵人拨弄着长长的指甲,意态悠缓,矜傲毕现。
“降仙倒是略知一二。”吴婕妤将水葱一般的指尖,在唇边来回摩挲了一下,轻言细语道:“这琴弦,是冰蚕丝。传说,雪山上有一只千年冰蚕,百年吐丝一根。极为罕见,刀割不断,是天下第一利器。而这琴身,应该是伯牙木。传说当年钟子期死,伯牙破琴绝弦,琴木分为两段,樵夫拾回家中,遇火不焚,反而重新熔铸一体,是为奇事。”
宝物,宝物,通常珍贵的并不是宝物本身,而是负载在宝物身上一个又一个,神秘莫测的传说。
因为传说,所以动人。
那是一段未知的,并将永远光鲜美丽的故事。
“呵,说的不错。”隋炀帝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承基,听你父亲说,你七岁就已经学得一手的好琴,来,弹奏一曲,不要辜负了这副琴。”
隋炀帝目光炯炯,笑意晏然的发出邀请。
这宝琴的弹奏,显然是一个莫大的恩赐。
承基无可奈何的看了七弦琴一眼,露出惋惜的神色,涩笑道:“恐怕,臣是无法尽兴了。”
他将手臂举起,露出他的手指,恍然无事。
是。原本纤长如玉的指尖,缠着的,是我昨天撕下的白布。
他还缠着。
一直缠着。
臃肿的指尖像一个苍白色的笑话,没有人笑出声。
而那白色与我,是一种疼痛。
我的指尖开始染上这种痛楚。
我把痛楚攥紧,摁进手心。
“这……”
隋炀帝拧着眉头,似乎也有些许不忍。
看到这般俊逸如仙的男子,伤口缠绕,十指连心,任谁都会不忍的吧。
他是那样好的男子,应该是摆月兑世俗虚体的病痛的。
“没有什么,”他的目光凝滞于苍白的指尖,竟然流露出一点微如烛光的痴笑。“太久没有弹琴了,弦又生手,才闹得这样的笑话。”
弦又生手?
是弦又割手吧?昨天晚上,寒风吹在**的手上,像刀割,寸寸生疼。
而他,手指,冰冷如柱;在寒针一般的弦上移动的感觉,是不是像美人鱼在刀尖上跳舞的感觉?
在流血,在痛,可是血液的温度那么迷人;他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