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起舞仙盏,呷了一口清茶,茉莉的清丽淡雅,千日红的芳香浓烈,被茶坯的清气融合,竟是调和得极其完美,入口清淡悠远,温热没入咽喉,只觉得甘醇绵长,余香不绝。
饮罢,只道是耳聪,目明澈,清风两袖。
花瓣浮着,像个末世美人。
心里忽然间,有了寂寞。
一直觉得,饮花,是一种很奢侈的事。
那么美丽的,带着妖娆姿态的生命,在沸水无情的煎熬中,急剧的衰老,将无限的青春,融进一杯茶。
然后,它成了没有人再看一眼的茶渣。
没有人,不管是喝茶的人,还是赏花的人,都不再记得,她曾经也是枝上的那一枝呵。
“怎么了?”隋炀帝凑近打量我。
“没,没什么,”我低头看一眼那茶水,鲜妍妖娆,“只是可惜了这花。”
“只喝一杯茶,就心疼花了?还好朕没有叫人备下百花宴。”他对我一时兴起的伤春悲秋,颇感意外。
“百花宴?”我下意识的抬眼,刚好,遇见承公子的眼神,“以前,在一个故人的府上吃过。好滋味,毕生难忘。‘白菊蟹肉’,羹汤趁热放新鲜白菊,蟹肉鲜甜加上菊花清香,别具风味;‘百合香’,百合花瓣蘸淀粉下锅炸,再由百合球茎加辅料,淡雅爽口。最喜欢的是一道极艳的‘樱花鱼’,鳟鱼切片,火腿、笋片拼盘后洒上曼丽的樱花,鳟鱼鲜女敕,樱香浓郁,美味至极,不可言传。”
“若是你喜欢,就叫御厨准备。“
“不了,只一次的美味,才是珍贵。御厨再怎么用心,滋味总是不及的。还是不再吃了。“我摇摇头,把目光收回来,复落在绿色的蕊心,酡红配苍绿,真是惊心的美。
“皇上。这舞仙盏上的仙子跳的这样好,臣妾也技痒了,想一试身手,不知皇上肯不肯?”
我看见容华夫人似笑非笑,眼底精光毕现,必定是又要出什么招了。
“难得爱妃肯纡尊降贵,一展舞技。朕岂有不允的?”隋炀帝软塌塌的将身体往后一躺,意态悠闲的叼起酒杯饮着。
“多谢陛下。”
容华夫人傲然挺胸,阔步至大殿中央。
我说过,她的身上有一股凛冽之气,是足以威慑人心的。
一袭绛红色缕金穿花大彩衣,玫瑰金,玫瑰紫双色彩线穿梭其间;裙摆极为宽大,铺开半地。
脸部绘有两道月牙形妆饰,色泽浓艳,形状残破,远看宛如两道伤疤。
可是由她画来,却是平添几分凄厉的艳色,亮烈光鲜,明丽难犯。
那两道胭脂疤痕,叫做斜红。
相传,是魏文帝的宫女薛夜来,撞上水晶屏风,伤处血流如朝霞;文帝却对她宠爱如昔。宫女便也就模仿者画。与“楚王好纤腰”是同源的。
那血痕胭脂,在她的脸上,格外鲜艳似的,仿佛是淬了毒,熠熠生紫。
她的眼睛,蛇眼石,有最完美的切割面,光彩流丽,却也冰冷至极。
她只看我一眼,恨意如毒,眼神黑得泛出紫光。
她的舞,是出朱丹和金粉绘制的重彩画,色如泼靛,视觉逼人。
那是有杀气的舞蹈,所以,在场的嫔妃,才会不自觉的把衣服束紧。
隋炀帝微微张着醺然的眼睛,淡淡挥手道:“美是美,只是,气势太盛了。”
“是。臣妾的舞,只是抛个砖,为的还是引玉。”
说罢,她嘴角微扬,挑起眉毛看我一眼,我正欲泠然回视,她却将目光轻轻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