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来得很快,快得让人难以接受。
三月丙辰,子夜。
隋炀帝一连几夜无眠,夜夜梦魇。
“不要,不要。”他凄惨的申吟,冷汗泠泠。
我第一次看见他那么无助,就像一只动物。
“父皇,父皇,没有事,只是梦只是梦。”
我连忙跪在床边,用手绢揩去他的细汗,柔声安慰。
他已经是个老人,他已经和孩子没有分别。
他也会恐惧,即使他曾经不屑别人的生命,我知道,他的自私,害死了很多人。只是,轮到他自己时,他还是会怕。
那种恐惧是极端的,人的本能。
“不!不要杀朕!不要啊!”
“父皇,父皇!”我的叫声并没有使他平静,他喊得更加凄厉。
“父亲,父亲,不要怕,我在这。遗光在这儿。”
奇迹般的,他安静下来。
惊恐像潮水退去。
因为,我喊他,父亲。
他已经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从心底里,排斥那个位置。
外面忽然喧嚣起来。
我皱皱眉头,起身想出去。
“福贵,外面什么事这么吵?”隋炀帝已经醒了。
可恶!他好不容易才睡安稳了。
“福贵?”黑暗中,隋炀帝又唤了一声,却是不真切的语气。
“回禀陛下,是掖庭起火。”
那个回话的太监,我从未见过。
面对那张陌生的面孔,我的心里忽的生出一种不安。
惶恐像荒草,生长蔓延。
一片死寂。
然后,我很清晰的感觉到,只一扇门的间隔,外面,已经是另一个世界。
这扇门之外,有很多人,他们都要取我眼前人的性命!
隋炀帝忽的一把把我拉住,按住我的嘴,“嘘!你听朕的话。遗光,躲到床底下去!快!”
我拼命的点头,刚钻进床底,一个秘色瓷滚进来。
我狂乱的将那个瓷瓶抱在怀里。
像抱着一个救命稻草,仿佛只要用力,再用力,将它抱住,守护住,一切都会没有事。
仿佛知道没有多少东西,值得用生命去守护。
所以那种原始的蛮力里带了惶恐。
“咣。”
我从未觉得,门窗开启的声音,可以这样,惊心动魄。
仿佛我的每一个细胞,都在专注着门打开的每一个细节,我连忙屏住呼吸,生怕稍有闪失,就……
兵甲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寒意,覆上我的耳膜。
我不由的打了一个寒噤。
刀刃的冷光中,我可以看见,一个络腮满脸,凶神恶煞的夜叉。
“司马德戡,你竟敢逆谋反上!”隋炀帝怒斥道,“朕不曾负你!你为何负朕!”
司马德戡面无表情,冷言道:
“臣实负陛下。将士思归,但今二京已为贼据,陛下归亦无路,臣死亦无门。”
司马德戡眼中杀意忽现。
“德戡。”门外的阴影中,瘦削的黑影静止着,似万年不动的雕塑,却有一种慑人的枭雄霸气,破门而入。
“皇帝陛下,岂是你可以这样怠慢的!弑君的罪名,你可担待的起?”
他刻意放沉了声音,缓缓道来,那种压迫感,步步紧逼,叫人不能呼吸。
“这……”司马德戡若有所思,发黄的指甲不断的摩挲刀柄。
“来人,”我很清晰的感觉到,宇文化及深沉阴冷的笑意,“送皇上,到晨光苑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