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经是冬日,人与马走得都极乏累,一日赶不了几里路。
我本以为出发只相差一日,他又拖着大军,我不需要几日就可以赶上。
可结果是,我紧赶慢赶,身体却吃不消。
出门时又没有御寒的衣服,竟在客舍病倒。
只稀稀疏疏听说他已经率大军乘坚冰渡过黄河,扎营绛州城西南的柏壁,与宋金刚对垒相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病的缘故,人的想法会变得消极。我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逐渐被抽空,发虚的病症感似乎会一直延续下去,好不了,只会越来越严重。
正烧的迷迷糊糊,感觉到身边有个陌生人,便挣扎着想睁开眼睛,可只能撑着眼帘看见一点点模糊的黑色影子。
“风公子,得罪了,我家主公想请公子一聚。”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一眼就知道昂贵,但庸俗的客房。
牛肉的酱色,异域风情和中原古风杂交得不伦不类,一切都给人不洁净的感觉。
“风公子,主公请你在此好好休息。大夫已经开了药。不出五日可以痊愈。”
眼前想必就是掳走我的人。
脸型同身材一样消瘦,适合飞檐走壁,夜行衣以及月黑风高杀人夜。
我只点头,不说话。
很顺从的服药,进食,睡觉。
几天如此。
他每日锁门。窗子钉死。
身子其实好得差不多,我佯装病怏,不过是想令他们放松戒心,肆机探听些什么。
我没有尝试逃跑。除了不熟悉环境怕打草惊蛇以外,更重要的是我认为应该暂时留在这里。
依我的吃穿用度看,这个人地位不低。我并不记得自己本身得罪了什么人,而就时局看,这个人恐怕不是冲我,而是冲李世民来的。同时也很显然,他想要利用我达成他的某种目的。
至于那究竟是什么,我也不用多猜,他会自己来告诉我。
而且,快得出乎我意料。
那日我正低头舀着汤汁,忽听得一个精滑的声音,
“怎么样?味道可好?”
“托你的福,还不赖。”我撇一撇嘴角,心里想,来了。
他大笑起来,笑声很不干脆,佯装爽朗反而更显做作。
“果然有趣。风公子。”
我放下碗,这才抬眼看他。
死牛的肉酱色,挂着阴狭的笑容,根根发蜷曲着不高明的阴谋。他生的像是政治家与商人的混血,有一种独特的狡诈。
“定杨可汗这么费心把小民‘请’来,”我死盯着他的脸,丝毫没有放过他的诧异,“究竟有何贵干?”
“哦,哦。”他自我安慰似的点着头,故作大方的赞许道:“好聪明,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赞许听起来很生硬。表情那种难以置信仿佛天下除了他就应该只有笨蛋。
“很简单。不过我并不想告诉你。说罢,你有什么目的?”
我的直接爽快令他结舌。
他背着手笑了一笑,回头看我。肉酱色的笑容实在是叫人不舒服。
“那么,我的目的也很简单。我要你,杀了李世民。”
我愣了一愣,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只是自他口中说出来,仍是叫我心惊。
实在太荒唐。
这么简单直接除去对手的好方法,又是那么下三滥,而且低能弱质可行性低的方法。
那么恐怕雇佣花佬儿的也是他了。
“呵,”我讽笑一声,“风某何德何能,怎么能在百万大军中取一人首级。定杨可汗高看我了。”
“别人或许不行。但你,你可以。”他忽然露出暧昧的笑来,“因为你,你是他的红颜知己。他对你没有戒心。”
我心中震了震,面上仍淡淡。
我和李世民关系,我以为只有极少的人知道。毕竟不论是在唐宫,秦王府还是军营,都没有人对此有所非议。但很明显,我错了,我们的关系已经这样轻而易举地传到他对手的耳中,并成为对方极好的一个筹码。那就意味着,我已经成为李世民的软肋。
这个讯号很危险,我和他,以后会麻烦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