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带我入营,换了洁净衣服,整理仪容,恢复那个浊世佳公子模样。
只是眼底仍有憔悴之色,张口就是:
“来人!”
“出去!”
我把那个小兵硬生生赶了出去。
回头去瞪李世民。
“什么事也不许做,立刻马上给我躺下休息!”
他好笑的看着我,“不过是想叫他们弄点吃食给你。”
“你还是歇着,我是吃饱喝足才来找你的,一点也不饿,况且现下军中哪里有什么吃的。你要不立刻乖乖闭上眼睛,我就要被你气得饿死了!”
他仍是笑意不减,不怀好意的看着我,我正被他看得发毛,忽的一把被他扯入怀中,带至榻上。
“喂……”
我抗议未完。
他已经拉过被子把我和他两个人,盖了个严严实实。
“你既然一直喋喋不休,我就一偿你的夙愿。”
说罢,闭上眼,不一会儿倒是真睡过去了。
他,还是累了……
手指不自觉想去抚一抚他的眉眼,却立刻止住自己的心思,生怕轻轻动弹,他就醒了。
于是就这么手脚僵硬的,窝在他怀里。
天刚蒙蒙亮,李世民又鸣鼓催征,准备冲进雀鼠谷。
几乎所有的将官,都一致劝阻李世民。
“元帅您这样的狠追苦战,许多兵卒都已无法跟上大队,现下我军人数尚不及二万,可宋金刚余众却至少在四万以上。”
刘弘基更冒死执辔而谏:“大元帅追击至此,可算得上顶立天地。兵法云‘穷寇勿追’,再执意不悔,只怕会遭人算计。兵卒们累得路都走不动,又怎么打仗?军中粮草全无,饿月复行军,必生怨言。不如就在此立营,等后队与粮草援济,再行破敌。”
刘弘基似乎还有话要说,顿了顿,却没有说出来。
看他神色,大概是担心追急了宋金刚会拼死一搏。
“风兄弟,”刘弘基看了我一眼,“你连夜疾驰来支援王爷,却没有什么话要说?”
我望了望马上的李世民,这个男子,一旦下了决心,面上便是这样的神情,六亲不认,生死不违,逆我者亡在当场,挡我者死无全尸。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极端个人主义者。我忽然意识到,他可以获得空前绝后的成功,原因只有一个,相信自己,只相信自己,绝对相信自己判断,毫无质疑犹豫,一切沸天杂声通通摒弃,一意孤行一掷孤注也在所不惜。
他成就宏图霸业,是因为这极度自我。倘使有一日败绩,也只能因这膨胀的自我。
而我,又有什么可说的?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易水寒而已。
“兵战之事,最是凶险,不可稍有拖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秦王最擅长后发制人,疲敌制胜。若如今这节骨眼,我们没有个拼死制胜的后劲,以后恐怕也不会,更不必有了。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事,就是坐等救兵,如若不设法自救,天难救之。”
刘弘基满心以为我与他站在统一战线,却不想我竟然倒戈。
不过本来就是他弄错了,我,从来,一直都是,只站在李世民这边。
李世民挑起他英挺的眉,眼中尽是破釜一战的快意酣畅,“诸位将军,宋金刚计穷逃叛,已经是众心离沮,只差最后一击,便可以永除后患!若是今日稍有迟疑,纵虎归山,待他再次杀回,不知要打多少恶仗,伤亡多少兄弟,才可退敌。功难成而易败,机难得而易失,一旦失利,绝不可复攻。”
说罢,也不理会众人的态度。
只狠狠地一扬鞭,连人带马狂狷而去。
“但凡信我李世民的,就快马跟上,随我扫平雀鼠谷!”
那姿态霸妄,像极月兑缰烈马,绝难驯服。
除却浩荡追随,世人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