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我歇在营中。
长孙无忌突然来找我。
他来必定有事,否则不登三宝殿。
“怎么了?世民他……我是说秦王他出什么事了吗?”
“你应该知道窦建德似乎洞悉我们的计谋,固守营垒并不出战。”
我点头。
他似有气恼,眉头揪着无奈,“王爷他又要轻身冒险,去窥探敌情。”
“什么?”
上次李世民只带了一个小兵去勘测,竟疲倦的睡在沟渠。幸有地鼠爬过,惊醒了小兵。两人才得以在重重艰险中厮杀出来。
他见我眉头拢得紧,紧绷着脸像完成任务般,“你可以劝他……”
我不屑道,
“你以为他会听?”
他一时语结。
“这次他带了谁去?”
“丘行恭、公孙武达,尉迟敬德领骑卒二名。一行六人。”他揣摩我神色,“可要我安排你扮作骑卒?”
“不。他一眼就认得出。”我沉思道,“我自己远远跟着,见机行事。”
他神情严肃,算默许。又忽然间想到什么,嘱咐我:“穿黑衣去。”
“为什么?”
他冷冷瞟我一眼,“你怕血吧?”他又扬起嘲笑的弧度,“为了这种可笑的理由把盔甲全换做黑色。”
他说是,玄甲军。
我在他离去的背影里静了很久。
即使黑色可以掩藏罪恶,也不代表它涤清了杀戮。看不见的血色,依旧血腥气呕人。
我希望他穿白,可他为了我着黑。他一向都喜欢自作主张,决定我喜欢的,决定有利于我的,决定他觉得对的。而我,在他的面前从来没有发言权。我也不清楚自己的感觉,有时候我恨极了他的自以为是。可有的时候,不得不承认,那是一种很好的感觉,出乎意料的好。
李世民先派出五千铁甲骑卒,分别让秦琼、程知节、李世绩统领,在三处险要之地布下埋伏,然后带上心月复,共一行六人,直向驻扎在汜水河畔的夏军大营驰去。
三月的汜水河岸,桃林细柳,粉绿染溪。
李世民一身劲装挺然马上,风姿绝伦。
马人俱傲地倒影水中,似十九世纪釉彩画,鲜衣怒马,白紫交辉,说不明的光彩摄人。
他松松挽着缰绳,似风流恣意被放逐的吟游诗人,口占一绝:
骏骨饮长泾,奔流洒络缨;
细纹连喷聚,乱荇绕蹄萦。
水光鞍上侧,马影溜中横;?
翻似天池里,腾波龙种生。
俊逸如玉面书生,眸中却是那样傲然天地,分分明明写着,上马吾可击敌寇,下马亦可草军书。
丘行恭、公孙武达和尉迟敬德自然是叫好不断。
“尉迟将军,你且说说,好在何处?”
“这……这……就是……”尉迟敬德憋得满脸通红。
“将军理应快人快语,为何吞吞吐吐,莫非是姓了‘尉迟’的缘故?”
尉迟敬德仍是嘿嘿笑着。
若是换做旁人这样取笑他,只怕早被一槊戳死。但李世民取笑他,他不仅不怒,反而引以为荣。
也索性豁出去开口道:“我没听过有人把文绉绉的东西说的那样好听舒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