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骆驼无知,以为埋头荒漠,即可以不问世事。可连古墓之人都割不断红尘羁绊,我身处这漩涡滚滚,竟天真如斯,真是可笑。
那一日来得猝不及防。
李建成猛地推开我的房门,跌坐在地,六神无主。
我被杀得手足无措。
“怎么了?”
“风,我已经大祸临头。”
我没有见过他那个样子,惶乱,惊恐,茫然,无措,一道道白影交织在他瞳孔,眸色驳杂黯淡,面如死灰。
那一刻,我意识到了,我真正意识到,我远没有自己想的那样,逃离这些是是非非,正相反,我坐在风暴的中心,台风眼处的平静都是假象,终有一天会将我卷入地覆天翻,不论我是否愿意,有无察觉,这是命运之神的手记,必将漫天匝地铺陈开来,而这一天,来了,就在此刻,在我的眼前。
我不过是在逃避,其实心中早已经清楚,终是避无可避,还不肯死心面对,才落得现在这样狼狈。
既无法置身事外,那么,倒不如决战紫禁之巅来得潇洒快意。
“太子殿下,没有任何事值得您这样失态,别忘记您尊贵的身份,请立刻起来。”
李建成怔怔看我一眼,面色仍惨惨,目光却定了些。
撑着门扉,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我递给他一杯水,放缓语气,眼神不移,
“现在,慢慢喝了它。请一字一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他先生吞了几口,后渐渐平复下来,小啜完剩下几口,整理情绪说道:“父皇携世民与元吉去仁智宫避暑,命我留守京师。我……”他吞咽一下,“我为了以防万一,私下将杨文赣送的二千军卒移至东宫左右长林门驻守,还令尔朱焕、校尉乔公山携带金甲,送至庆州,赠与杨文赣以示嘉奖。可尔、乔二人却奔到仁智宫,以金甲为证,言我欲筹集军械,指使杨文赣谋叛。父皇大怒,立刻下了诏书命我前去见驾。只怕……”
这便是历史上著名的杨文赣事件了,自此他们二人的皇位之争,彻底白热化。
李世民这把火,放得不可谓不明智,却也不免引火绕身。
“诏书怎么说?”
“诏书?这……诏书只说酷暑难耐,准我一同去仁智宫避暑。”
“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没有。”他神色已经恢复,“我只来见了你。”
“出了这种大事,你第一反应该是立刻去找你的谋士商量对策。”我心下又惊又气,“也罢,现下不过两条路。一是负荆请罪,这另一条,”我冷冷一噤,“便是将错就错,据城起兵。”
李建成目光一震,唇色褪成虚白。木然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我孤身去请罪。”
我不自觉敲着手指,“皇上明明知道这件事,却只字不提,用其他无关紧要的理由将你召去。可见他已经在疑心你了。你这一去,吉凶未卜。或者他一怒,真的废了你的太子之位也说不定……”
“你是否相信我?”他突然开口,眼睛定定的看我,一眨不眨。
“唔,这是自然。你不是那种夺位心切,大逆不道的激进者。你有一颗仁心,品行纯良。”
“那么,父皇会相信我的。倘若不,那……我便一死以求保全父子之情,君臣之义。”
他面上出现决绝毅然,那种蹈死不顾的正义不屈之态,真让人动容。
“等等,我与你同去。”
“可……”
我一字一顿道:“我,与你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