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伊人归 黔静

作者 : 初日余光

永源十四年,康恒帝驾崩,因其无嗣,故令已故景王世子顾玄灏继位,号嘉正,年号乾元。时年六岁有余。传闻小皇帝唇红齿白,一副俊俏模样。彼时的我还只是个年满三岁咿呀学语的小女圭女圭。

爹是我朝的内阁大学士——林儒海,他在家闲来无事时,总爱教我写字,直至段青书的出现,他才将教习我琴棋书画的重任卸下。娘是极为温婉的女子,她是当今太后的堂妹,名唤苏琴。

初春。乍暖还寒,阳光暖暖的,我闲懒着身子,仰面躺在摇椅上,纯白羊毛小毯盖住我半个身子,眼轻轻地瞌上。模糊间,只觉得人影晃荡,难受极了。我不耐烦的睁开眼,准备端起架子训斥一下那些丫鬟奴婢,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仗着主子性子好,便愈发放肆。却不想,是因爹娘与一陌生男子于不远处的亭子里交谈,那些丫鬟都忙着送点心茶水。我瞧着桌上还摆放着我爱吃的蟹粉包和芙蓉酥。

正往那边瞧着,耳朵里突然传来一声“小姐醒啦?!”,摇珠在我耳边轻轻问着,“嗯”我揭开身上的小毯,竟是有丝丝寒意,忍不住抖了一子,“小姐是冷吧,快披上斗篷吧!”摇珠说着,便给我披上了。我指着亭子里的三人,“他们这是在做什么?那名陌生男子是?”

“摇珠并不清楚。只听跟随老爷的柱子说,老爷是在一家书塾门口碰上的那名公子,之后便将他带了回来。”

我轻点头。“你先下去吧,今晚我要吃糯米枣子,去吩咐一下厨房。”

“是”

我微眯着眼蹦跳着过去,眼睛不留神一瞟,正瞧见二娘正拉着她那宝贝儿子林世恒从廊子那边走过来。不知是出于那种心理,我只想赶在他们前头,便愈发加快了脚步,甚至于跑了起来,脸颊在寒风中刮得生疼。“爹,娘!”我定下脚步,乖巧地走过去。

“梓儿,快过来。我们正说着你呢,可巧着你就过来了。”娘是一脸笑意,温柔地看着我。我小步挪过去,贴着她的身侧,我不动声色地站着,眼睛滴溜溜地转,悄悄打量着那名男子,藏青色长袍,修长的身子,面庞白净,一看便知是极有学问之人。再是俊朗非凡,真真算得上是仙人。我一见他就只觉得他实是好看。恰巧他对上了我的眸子,蓦然他有些吃惊,随即又对爹浅笑道“这位便是您家的大小姐吧?真是可爱的紧,且是如此乖巧,可见是天资聪颖,确是个值得栽培的好苗子。”

爹连着眸子都笑开了,“一个女女圭女圭,我也不求她有多大本事。只是那些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该是女孩子家学的,皆是稍有涉猎便好。免得今后嫁了人,被人家笑话了去。”娘又搭了几句话。我听着只觉得索然无味,却也不敢造次。小脑袋东张西望。看见二娘走了过来,瞧着距离也不远了。我素来是不喜二娘的。她仗着生了对龙凤胎,便成日在府中耀武扬威,亏得是娘性子好,身为大夫人不计较,她却愈发放肆。也不过是个商贾家的女儿,却处处与娘针对,娘不曾说过她什么,倒是我,每每遇见她夸儿子,我便说“二弟能算的上什么,不就是会背几首诗词吗?我也会啊。哪有我大哥厉害,他十五岁便已上战场杀敌了呢,二弟呢,连剑都不会拿,算得上男子汉吗?!”娘是不屑于提起大哥来讽二娘的,问她为什么,娘只说大哥是精忠报国的,不该与这些小肚鸡肠的事扯上关系。我与大哥皆是娘生的,只是相隔了七八年。大哥名唤林世卿,他自小便被送至外公——护国大将军苏邕(yong)那儿学武,年满十五便上了沙场,至今已有二三年的光景。虽是相处日子极少,我与他确是极为亲切的。

这样想着,二娘已到了跟前,她那略微夸张的嗓子,只让我觉得难受,“老爷夫人是在聊着什么?我正拉着世恒背书呢。他最近啊,实是听话了不少,也是学了许多。”“是学着如何去欺负人吧?!我可听说他招呼了一群人要去打李大人家的公子!”爹得脸色有些阴沉,二娘脸上却竟是尴尬。娘帮着打圆场“妹妹来的是极巧,我与老爷正商量着为梓儿请先生呢!你也帮忙瞧瞧,这位段公子可是适合?”二娘来也只是为了的爹的一番夸奖,却被爹讽了一句,脸上正愤愤的,话里也带着刺,“姐姐瞧着便好,妹妹反正也做不了主,还是陪着世恒去温习功课吧。”说着她福了福身,牵着二弟径直走了。

爹也不理她,对着男子说:“那就这么决定了,只是麻烦了段公子,要在小府住上几年了。”“无妨,能遇见一个好学生,教书也乐在其中啊!”他一脸温润,拱手作揖。我看见的是骨节分明的瘦长手指,没有硬茧,据大哥说,练武之人手上必有硬茧。因此,我断定我的先生不会武。

“梓儿,还不快来拜见先生。”爹招呼着我,我点点头,笨拙地拿了桌上的茶盏,走到他面前,也不知他何时已作到了石凳上,我弓着腰,低着头,瓮声瓮气地喊“先生请喝茶!”他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又放至桌上。我缓缓跪下,青石板很凉很凉,我朝他磕了个头“先生,请受徒儿一拜。”礼成,他扶了我起来。我瞧见他温润的面庞,有一瞬间的恍神。彼时,我年满十岁。

次日,一大早摇珠便嚷着让我起来。“小姐,今天是先生第一天授课,您万不可迟到啊,小姐!”“我知道了,扶我起来梳妆吧。”我特意挑了粉色小袄,白色狐毛缀着边,月白色褶裙,还把一直不肯戴的玉镯也戴上了。换做是平日,我才不费这劳什子的心去打扮自己。爹在西厢为先生安排了住处,先生便将西厢的偏室腾出来作为书舍。摇珠跟着我在路上走着,“小姐,奴婢听说新来的段先生俊朗不凡,仙风道骨,府里不少的丫鬟都争着去西厢做事呢!”

“这也难怪,先生的确气宇不凡。”我随手折了枝桃花,抖掉花上的露珠,斜插在髻上,“摇珠,好看吗?”我巧笑倩兮。

“好看,小姐最好看了!”西厢出现在不远处,我兴冲冲地走过去。

推开门,屋里亮堂极了。两张红木桌,一大一小。书柜上都是书。桌上放着文房四宝。却不见先生人影,我试着喊了两声,先生才从门外走来,“大小姐起的甚早,可是吃过早饭了?”

“吃过了,敢问先生,今日是要教些我什么?”我乖乖作答。

“先不谈这个,我们既是要为师为徒相伴几年,可绝不能生分了。我见大小姐今日打扮别致,可见是花了心思的。这粉色小袄看着就觉得可爱。”他的声音还是温润的,却添了几分亲切,我大胆起来“先生,我闺名您定是知道的,不过我还是想亲自说说,本小姐是林熹梓,熹是‘晨光熹微’的‘熹’,梓是‘维桑与梓,必恭敬止。’的‘梓’。敢问先生名讳?”他眸中带了丝笑意,“在下姓段,名青书。”段青书,好雅致的名字,与他的人也是极为相衬的。

“那敢问先生贵庚?”

“刚及弱冠。”

“我与先生竟相差了十年呢!”我吃惊的叫出来。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小丫头,以后便唤你丫头吧。今日就先考考你!”他笑意渐浓。我却显得扭捏“先生尽管考吧!”我对自己还是极有信心的,十年来,爹可教了我不少,琴棋书画样样涉及,却并不很是精通。

“先写几个字吧,就写我的名字。”我有些吃惊,却也不得不照做,行至桌前,磨墨,执笔。半晌,我捧着半干的纸走到他面前。

“字体娟秀飘逸,却不够力道,显得不够大气!今后要注意。还有去画幅画来,就已你头上的桃花为样!”说着,他便摘掉了我头上的花。

一天下来,他考了我许多,也指点了不少,我并不觉得烦,而且觉得他比院子里那些婆子丫鬟有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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