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的北方,空气里混带旧冬的气味,偏又莫名的百花齐放了。虽天下之人皆知是公主生辰,然,对楚国之外的人来说,总惊奇的如同说书。
夏国太子奉父王之命,前来祝公主生辰。跟来的还有夏国公主---夏萝蔓。
萝蔓,人如其名,难缠任性。偏又聪明美丽的招人疼爱。
按行程,夏屹他们早该到楚国皇宫了,然,一路行来,萝蔓公主对什么都好奇,走走停停,这一晌才到楚国京都。
京都,是楚国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天灵地杰,有美男才女素闻天下。
夏国在版图上地处南方,三月已是骄阳烈烈。稍一动作,便浑身大汗浸浸。
故,夏国的女子着装以简为美。更有甚者,农家女子不穿裙子,着裤裙。
而楚国却大不相径,女子喜穿复杂的襦裙,裙摆及地,裙带迤逦,一个个都似画中美人般的令人心动。
别说是男子了,就连美可方物的夏萝蔓公主,都是双眼放光的盯着街上的美人放肆的望着。
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好一幅热闹景象。
为首的三名男子,粗看个个年轻英俊,再仔细看,个个骨格奇特,全是练武之人。这三人和太子夏屹师出同门,全是越诚派弟子,个个身手不凡,身怀绝技。
大师兄越明东看西望,一副很悠然的样子,实则不然。
越是热闹的地方,越危险。偏巧又跟来个什么都好奇的公主,越明只想快点进皇宫。
“越明!”马车内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小姐,越明在!”越明回首作答,眉却不自主的皱了一下,每次公主叫他必没好事。
“去前方看看,我饿了!”马车内探出一个头来,明媚照人,如三月粉桃。
“妹妹,爹爹临行时嘱咐,紫小姐生辰是大事,不可耽搁,我们还是先去紫府为好!”夏屹一听妹妹叫大师兄,就知这小淘气又想出了新点子。
“好哥哥,人家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让我尝尝这里的菜肴嘛!”马车内,女子装出很可怜的样子,软声细语道。
“再好吃的菜肴也比不过紫老爷家的,少贪嘴了!”夏屹强忍着笑,严肃的话语里没有商量的余地。
对于他这个妹妹,他是最了解的,如若答应让她尝菜肴,一会她就会说,要逛名铺要看戏。
这次来楚国,因为她的加入,而变得复杂,让三位师兄充当伙计,他和夏萝蔓扮成少爷和小姐。
夏萝蔓所坐马车从外看,普通平常。可里面却别有洞天,软榻,香枕,一样不缺。这还不算,她一路行来,所到之处,就是采物。头上用的,腕上带的,小到发绳,大到流苏发冠。襦裙,锦服,胭脂花粉,她全要采办。
如此一来,倒真成了商贾。
“哼,骗谁呢,紫府过生辰也要晚宴了。可现在,我真的是饿了,如果哥哥嫌我贪嘴,那你丢个馒头给我也行!”这一次,娇滴滴的声音不带一丝欺诈。
越明回首望了望马车,然这次马车的布帘纹丝不动,他吃不准的把目光投向了太子夏屹。
夏屹无奈的冲越明笑笑,拿起马鞭朝一客栈指了指。
越明已明太子意图,前行探路。
“一品阁”是楚国最闻名的酒楼,有道最出名的菜叫“莲子落”。“莲子落”以紫莲为主,添加各种配料。传闻,香可传十里,色泽清雅,尝一口,如饮琼浆。
如此美味的菜肴,楚夏萝蔓岂肯放过。
越明在“一品阁”门口,抬头细细品着匾上的字。“一品阁”三字出自前朝丞相之手,听闻,丞相写得天下第一好字。
然,实则越明是在观察周边动静。
“一品阁”聚集天下往来之人。生意好到前人尚未离座,后人已在等候。
不过,看今日的情景,目前尚未有异样。
越明包了楼上一包厢,转身出门引夏屹他们同来。
出了宫的紫陌,在街上转来转去,逛了好一会,这一晌,月复中饥饿。
一直想到“一品阁”去尝尝所谓的“莲子落”。
然,陪紫陌出宫的皓月姑姑从不允许她往人多之处挤。
可,今日是她的生辰,皓月姑姑忙着布置紫陌宫,没跟来。
紫陌心头一乐,真是太好了!今日紫陌要吃紫莲花了。
在楼上要了一包厢,点了“一品阁”所有的菜肴后,紫陌懒洋洋的倚在窗台上,很好奇的望着楼下进进出出的客人。
跟她出宫的二位宫女二位太监都是新来之人,估计头一次逛京都,新鲜的目不暇接。
夏屹一行人入店时,紫陌还指着夏屹对近身旁的斜月道:“这位公子,一看就不是本国之人,但长得倒玉树临风,难道他是夏国太子?”
斜月进宫才三月,只比公主大二岁,她那见过夏国太子,忙跪来,轻声回答:“奴婢未曾见过!”
紫陌挥了挥手道:“出来就不用动不动下跪了,我当然知道你未见过,猜猜而已!”
“莲子落”端上来时,远远的紫陌就闻到了,她笑着拍手道:“真是名不虚传!跟我一样,香气袭人哦!”
二位宫女二位太监忙附合说是。
紫陌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唉!”
夏萝蔓可能肚子真饿了,闻到香味,以为是端到她们包厢的,没想到却先给了紫陌。她忍不住的骂小二:“明明是我们先订的包厢,这么她们先来了?”
小二很委屈地解释:“这位小姐,包厢确实是您先订,可点菜却是那位小姐先点!”
原来越明订包厢时,紫陌未到。
紫陌来时,越明又去接人了。
夏屹拉了拉夏萝蔓的袖口,意示她别闹了。
也怪越明老实,一闻到香味就说:“菜来了!”
当时夏屹还说:“会不会是隔壁的?”
越明回答道:“隔壁没人呀,我订时看过,嫌小了点,就订了这间!”
连夏屹也以为这碗“莲子落”是给他们的,闻到那香味,直觉得胃里酸水翻涌,口水差点流出。
见如此美味的佳肴从眼前端过,却不属于自己,夏屹也想发作,但一细想,就觉肯定是隔壁已有客了,人家肯定先点了。
可夏萝蔓的脾气向来不依不饶,如若是在夏国,她定会把“莲子落”抢来。
可如今是在楚国,也断不定隔壁是何人用餐,如惹来祸端,怕是要耽搁了公主的生辰……。
还没等夏屹想完,一婢女小心的端来“莲子落”,对还在生气的夏萝蔓道:“我家小姐说,听小姐口音不是本国之人,想小姐定是饿了,我家小姐说,请小姐先用!”
这一来倒让任性的夏萝蔓不好意思起来了,她本性大大咧咧,一路行来,除了宫婢,没人陪她说话,很是无聊。又听是楚国人,心里一阵开心,顾不得夏屹的劝告,喜滋滋的跑到紫陌的包厢,先谢了谢,然后就把一路见闻细说给了紫陌听。
紫陌也是宫中之人,听来甚觉有趣非常。二人越说越投机,加之紫陌点满了菜,一人也无法消受,正好,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共同用起膳来。
两人都把对方当作了富贵人家的大小姐,都希望能从对方的嘴里听些民间的奇事。
然,谁也不曾想是宫墙人对宫墙人。
夏屹不放心夏萝蔓,只得厚着脸皮跟去。和夏萝蔓一起蹭紫陌的膳。
夏屹见紫陌才十岁的模样,梳着双丫髻,一袭菊黄色千叶海棠罗裙,腰间系着烟水纹腰带,檀心色的裙裾绣以云雀,振翅欲飞,灵动可人。远观如朝霞明媚,近赏若桃之夭夭。
又见跟随她的二个下人,说话又细又尖。他差点没笑出声来,凭直觉,眼前的小女子,应该就是紫陌公主无疑!
一顿膳用来下,二人已然成了闺房知己。
“听闻帝都有最出名的戏园叫“红倚”,妹妹可曾去过”!萝蔓嘴里吃着绿豆糕,含糊不清地问紫陌。
紫陌迟缓了片刻,本想告诉萝蔓,她是公主,做为公主最大的无奈就是老百姓知道的,看过的,你根本没法接触。可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么个民间知己,她实在舍不得吓着她。
““红倚”听说很不错,生,旦长得很是俊俏!戏也演得好,看戏的人又多,非常热闹。姐姐是否想去?”
萝蔓点点头,冲着夏屹扮了个鬼脸,继而笑着招紫陌附耳过来。
萝蔓附在紫陌的耳边轻声道:“紫老爷家的千金过生辰,我和哥哥来道贺!所以一会就要走了,我回去时,再来找你,你住哪里呀?”
紫陌听萝蔓这么一说,心里就明白,她们该是夏国来的太子和公主了。而萝蔓说的紫老爷,就是她父王了。
原因太简单了,楚国除了皇家,没有第二人姓紫了,再说在楚国就连公主都不过生辰,百姓家的女儿就更不用说了。
但紫陌不过才十岁的孩子,虽说,师傅天天教着宫规,处事也算老练,然,毕竟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
她嘻嘻一笑道:“姐姐是要去紫老爷家呀,正巧我们也是,那不如我们先去戏园如何?”
“妹妹?”萝蔓闻言,双眸朝上调皮的一笑。
紫陌见萝蔓认出了她,也不避嫌,大大方方的笑着对身旁服侍着的宫人们道:“还不快向夏国太子、公主行礼!”
萝蔓先是一愣,随之大笑的指着紫陌说不出话来。
这一来,惹得紫陌也笑个不止。二个人面面相看,笑得趴在了桌子上。仿若是普通人家的女儿,无拘无束的乐着。
笑过后,二人结交了金兰。萝蔓比紫陌大了一岁,自然成了姐姐。
“红绮”戏园,分昼晚二场开演,白昼未时演到申时,因着生旦长得好,唱功亦好,使得看戏的人络绎不绝。萝蔓她们本想要间大包厢,然,包厢已客满。
不得已,只好找头排坐下了。紫陌同萝蔓坐在中间,左边有三位越诚派高手守着,右边有夏屹与一群宫人护着。
“红倚”布局同茶馆类似,正中高高搭起着台面,大厅摆放着整齐的桌椅,并有茶水点心供用。楼上围成弧形的一圈即为包厢,分隔成大大小小狭长形的房间,面朝戏台,挂着木帘子,供小姐们坐在里面观看,不至于抛头露脸。
戏还没开演,已是人声顶沸。萝蔓趁夏屹他们不注意时,偷偷地拉着紫陌绕过台前径直来到后台。
今日上演的是《花木兰》戏,演木兰的是个很年轻的少年,约模十四五岁的年纪,长得眉清目秀,细长好看的丹凤眼斜入发鬓,不仔细瞧,倒还真有几分女子的风韵。
萝蔓轻轻撞了一下紫陌的腰,在紫陌耳际轻道:“你看这个生角,长得很是好看,但与那边的人相比,你是否觉得,硬是把这生角给比下了?”
紫陌好奇的顺着萝蔓的目光瞟去,从后台的幕布呈直线望去,便看到一个身姿颀长,玉树临风的身影,但见他,修眉凤目,墨珠发漆,面如冠玉,着一件玄色袍子,把本就十六七岁的年纪,一下拉长了好几岁,看上去即沉着又稳健,少了年少人的稚气。此时,他端坐在戏园普通的凳椅上,然,却散发着威严的帝王之相。
就光是这气度,足以将那生角比下去,何况,他还那么的美。猛然间,又一身影如薄雾般飘过,那双秋水般的剪人双目,似窘非窘的望着她。一时,让紫陌发起了愣。
萝蔓见此情景,不由得戏谑紫陌道:“不如让姐姐替妹妹保个媒,嫁与那夏屹意下如何?你看他一副帝王之像的气魄,又封为太子,父王年老后,必是他登位了!”
紫陌回神之际,忽听得萝蔓的戏谑,瞬时脸如朝霞,嘴上不轻饶的回应道:“那不如由妹妹来替姐姐做个主,既然姐姐如此神往楚国,那嫁来本国如何?”
紫陌本是想跟萝蔓开个玩笑,可话说出口时,才发觉,自己失言了。她的四位兄长,竟无一人可配萝蔓。大皇子,愚钝丑陋。二哥,三哥,不学无术,却独钟情声色,四哥人虽好,但太软弱无能。
如此想来,若想萝蔓母仪天下,唯一能嫁的就是秋水剪目人了。那么自己呢,真会是那个玉树临风的身影吗?
一阵喧哗的锣鼓声扰了紫陌的遐想,原先见过的“木兰”从幕布后走了出来,挥动手中的缰绳,她的马儿就在狭小的台上奔驰。竟是如此的豪爽,如此的英姿飒飒。
虽明知道,那不过是戏,甚至更知道演木兰的还是男子。然,萝蔓显是沉侵在了其中,仿若自己就是那木兰,替父从军,保国杀敌。
台上的木兰翻了几个滚,突然一个伸手,扬出一把银针,如急雨般射向紫陌她们。立马,戏园成了马蜂窝,人挤人的,一团糟。
好在夏屹他们眼尖,查觉从后台再滚出来的那个木兰,虽然动作很快,几乎看不清他的脸,身材也是一般高大。然,就在伸手的那一刻,夏屹他们赫然发现,之前的木兰被调包了。
然,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却出于练武之人的本能,四个人同时飞身用衣袖挡住了银针。可对方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这一群黑衣人也不知是何时埋伏在戏园的,突的齐刷刷的抽出剑来,由四周步步逼紧着他们。
夏屹原以为可以趁着人多,让越明护送紫陌她们先出去。可,黑衣人已围了上来,根本没有月兑身的机会。但好在,那些黑衣人的目标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紫陌。这样萝蔓就不用他太分心了。
虽说紫陌天资慧人,从容淡定。但,不过是十岁稚童。那见过如此凶残的场面,人都被吓呆了。见有剑砍来,竟傻傻的站着不动了。
夏屹一跃而起,从腰
间抽出软剑,朝那黑衣人的剑死命砍去,对方的剑倾刻成了废铁。然,对方没有了剑,却不知从何处找来一把大刀,紧跟着追了上来。可见,这群黑衣人明显就是一帮死徒,估计受命于他们的那个人肯定有过承诺。既然没法送他们出去,就只得希望混出去的宫人中,会有聪明人,好报于当地知县,要不然,困在里面的六个人,必死无疑。
夏屹不是怕死之人,只是觉得死于这种人手里,那真是死的太没价值了。
耳边风声突起,夏屹一手抱着紫陌,一手挥剑,从原先的占尽上风,到处处用剑吃力的保护自己。
黑衣人越聚越多,几乎是包围了夏屹,但,显然他们不想伤害夏屹,为首的黑衣人用心语传音夏屹:“我们受命杀公主紫陌,与阁下无关。如能放下紫陌,我们立马给阁下让路!”
夏屹扬起好看的嘴角,微笑着用心语回道:“见死不救非好汉,阁下对一个才十岁的稚童下此毒手,难道不怕遭报应吗?”
黑衣人依然用心语作答:“我们只知道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其余的一概不管!”
夏屹不再言语了,在这世上想杀紫陌的定是宫中之人,看来定与皇位有关!同是皇家人,就连处境也如此相同……
不容夏屹多想,迎面挥来一剑,震的夏屹的手一陈酸麻,就差掉了剑。这一震,惹怒了夏屹,瞬间,他的黑珠发紫,如火焰升起。
围着的黑衣人猛的吃了一惊,怵在了那里,夏屹趁机向青明他们靠近。然,黑衣人一个个堵成了道墙,青明他们杀不进来,夏屹又杀不出去。
这一急,夏屹大开了杀戒。只见他整个人飞起旋转,如一陈青风吹来,看似温和,实却凛例。
为首的黑衣人先是一怔,忙用心语问道:“阁下是越诚派弟子?”
夏屹用心语作答:“正是!”
为首的黑衣人回道:“多有得罪,阁下包涵!”
在夏屹还没回答前,背来飞出一黑衣人,长剑挑来,眼瞧着要直入紫陌心窝。夏屹一惊,忙用身体去挡,长剑不偏不齐,插在了他的背上。
随着紫陌的一声“夏屹哥哥”,血汹涌而出,瞬间染了衣服。
黑衣人见夏屹受伤,愣了一下。
越明他们趁机突破重围,急急的朝夏屹他们奔来。
远方,官兵们的马蹄声渐渐靠近。
一下子,四周被官兵包围。
夏屹他们被速速护送到了安全地。
躺在戏园的后台,一眼望去黑压压的全是兵。长胡子的老中医在查看伤口。一个小小的身影眼泪婆裟的候在夏屹身边。
她绞着绣有紫陌花的手帕,不停的在祈祷:“上苍哦,请保佑夏屹哥哥没事吧,上苍,只要夏屹哥哥没事,罚紫陌什么都可以!”
夏屹虽流了好多血,但神智依然清醒,他牵起嘴角笑了笑,很虚弱地对紫陌道:“紫陌,夏屹哥哥不会有事的!”
“哥哥能说话就一定没事了!”萝蔓哭花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老中医已清洗了夏屹的伤口,并上了药,包扎完毕,看来已无大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