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悠然的少女心潮处于最为澎湃的憧憬时刻,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悲惨之事。
为了给悠然过即将到来的生日,且替刚刚升职的悠扬庆祝,父母兴匆匆地坐上了赶往H市的大巴车。
可就在半路,大巴车却遭遇了严重的车祸,当医生对着悠然兄妹无奈地摇头时,悠然觉得整个天都塌了下来,与悠扬抱头痛哭。
父母弥留在医院的最后那几天日子,佟子夜刚好被派往异地进行为期一周的出诊,所以对悠然的家事并不知情。
哭过几次后,悠然擦干眼泪,决定不再随便流泪,以免父母挂心,悠扬和她约定,要让父母在他们这对儿女的微笑中,充满欣慰地放心离开。
即使心中锥心的痛尚无法排解,悠然已经逐渐接受了父母将与她天人永隔的事实,可她万万没有料到,想要来个平静安宁分离的祈望竟然会成空。
那天,悠然正要推开病房的门,却听见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出于好奇,她不由停住了脚步,凝神静听。
“悠先生,我很抱歉您将不久于人世,此次冒昧前来我确是有事相求,事情是这样的,我的……如若您愿意将眼角膜捐献,毋庸置疑,您及您的家人将得到一笔丰厚的报酬。”起先,陌生男人的口气极为客气周到。
“对不起,你的要求我不能答应,一来,我和我的家人都不缺钱,二来,死后能有一个完整的躯体,是我活在人世的最后一个要求。”父亲的声音虽然虚弱无力,但却透着不容商量的坚定。
“悠先生,听说您疼爱的小女儿现在就在这家医院实习,如果您愿意答应我的请求,那么我可以保证,您的女儿非但可以顺利从大学毕业,且将前途似锦。”男人的话逐渐有了威胁的意味,但当时的父亲和悠然都没有听出来。
“我的女儿本来就是最优秀的,完全可以凭自己的努力前途无量,无须谁的帮助。”在父亲的心中,悠然永远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孩子,父亲的拒绝已经很是明显,可男人似乎没有放弃的意思。
“悠先生,忘记和您说了,我的老板是个不容小觑的大人物,我希望您还是好好考虑一下,以免您女儿的未来举步维艰,告辞。”男人说完,便面色平静地转身离开,看到站在门外的悠然,他微微点了点头,眼中却是势在必得的自信。
悠然没有立刻走进病房,因为她看到父亲在男人离开后,流下了凄楚的泪水,本就不能动弹的身体因为气愤而隐隐发颤。
记得小时候,父亲经常对哭鼻子的悠扬说,阿扬啊,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今时今日,他却因为别人的羞辱与刺激,流泪了。
等父亲擦去了脸上的泪水,悠然笑着蹿进病房,扑进父亲的怀中道:“爸,我和哥商量过了,毕业后我就回家乡的小学教书。”
“为什么?”父亲不解地问,因为一直以来,他对她的期望都很大,而悠然也听他的话。
“我不喜欢H市,人太多,车太多,灰尘也太多,还很吵,我希望在空气清新的家乡,做个美美的受人尊敬的老师,就和妈妈一样,爸,好不好?”悠然一边抱怨一边撒娇,小女儿的神态一如从前。
“好,好,好,只要我们然然喜欢。”父亲喃喃应着,脸上却没有平日的笑容,说完之后,竟是长时间的沉默。
几天之后,悠然的父母相隔一个小时先后去世,悠然掀开父母身上盖着的白布之时,意外地发现,父亲的眼睛被动过了!
她怔了几秒,然后慌忙地将父亲的脸重新盖上白布,哭得伤心欲绝,悠扬将她从地上抱起,没有注意到父亲以及她的异常。
悠然知道,定是父亲为了她的未来,答应将眼角膜捐献给了那个大人物。
为了她,父亲连活着的最后一个心愿都没有达成,她不明白,H市濒临死亡的人多得是,那人为何偏偏要逼迫她的父亲捐献?父亲的思想极为传统,想要保留完整躯体的心愿难道有错?
她恨那个威胁父亲的男人,恨那个不知名姓的大人物,但除此之外,她清楚她明白,全是因为顾及她,父亲才失去了最后的完整,甚至尊严。
带着沉重的愧疚与愤恨,悠然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她要离开H市,离开这个伤心地,抛下除了悠扬之外所有认识的人。
她不想接受那个大人物的任何帮助,也不想在父母离开的地方逗留,她永远都不能接受,也不愿意原谅,父亲为了她的前途,不能安然瞑目。
深夜,悠然从医院跑到无人迹的清零湖边,大哭特哭,这个时候,她多么渴望借一下佟子夜的怀抱,让她可以暂时依靠着,可惜,他不在。
望着茫茫夜空,悠然觉得一切显得都是那么可有可无,那么可笑。
她在一个古朴的小镇出生,打小就喜欢那种与世无争的生活环境,可慈祥的父亲却希望她和悠扬可以走进大城市,通过努力过上优越的生活。
她爱父亲,为了让他高兴,她想也没想就听从了父亲的安排,一路走来,她的学业总是那般优秀,似乎学什么都轻而易举,父亲常常望着她笑,笑得合不拢嘴。
可到头来又如何?就在她已经拿到了毕业证书,将要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博取父亲更大开心的时候,她却失去了父母,失去了让她不断努力的源泉,而让她更不能接受的,是她造就了父亲的死不瞑目。
处理好父母的后事之后,悠然收拾好东西准备默默离开,临行前,她接到佟子夜的电话,那时的佟子夜,刚从异地归来,尚未返回医院,便兴奋地约见悠然。
悠然不知道,是分离整整一周的强烈思念,让那个含蓄腼腆的男人,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悠然本就没有准备跟任何人告别,但佟子夜显然可以成为例外,只可惜,她接到佟子夜电话的时候,已经坐上了通往陌生地的汽车。
永别了,佟老师!
悠然关掉手机,打开车窗,将手机毅然扔出了窗外,任风吹着纷乱的发丝,心,却因为越来越远离H市而平静下来。
三个月后,选择留在羡村的悠然打了一个电话给悠扬,告诉他自己过得很好。
瘦了几圈的悠扬按照悠然给的地址找到了她,将她紧紧抱紧怀中久久没有动弹,放开她后,却没有质问,没有指责,更没有阻拦,他还是那个无条件宠爱悠然的好哥哥。
夜深人静的时候,悠然躺在小屋的床上,眼前会陆续浮现出父母,朋友同学,还有那个她暗恋未果的清俊男人。
不可原谅的疼痛随着时间的推移被她深深埋藏,而那些别人眼中本该属于她的期冀与未来,她毫不留情地放弃。
她是真的爱上了羡村,爱上那种与世无争的避世生活。
无论是相亲相爱的父母,还是温柔儒雅的佟子夜,在她的生命中,似乎都永远随风而去了。
*
回忆是一件折磨人的事,这是两年来悠然第一次将往事完整回顾了一遍。
回忆的终点,便是她身心的痛楚与疲惫不堪。
晚上九点钟的时候,悠然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别墅。
别墅里灯火通明,可惟独云翼的脸,却黑暗得没有任何光点。
他正坐在餐椅上自斟自饮,听见悠然开门的声音,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尔后将一杯酒饮尽,重新倒满。
“你和佟子夜到底认识了多久?”白天还在佟子夜面前说过不在乎他们认识多久的云翼,这会儿终于憋不住了,是的,他计较他们曾经认识,嫉妒悠然和佟子夜认识的时间比他早那么多,更害怕悠然曾经爱过佟子夜,甚至现在依然爱着。
“没多久。”的确,悠然在那家医院只实习了一个多月,尔后的两年多,她与佟子夜都没有再见,所以这两年多不能算作在内。
“没多久你就让他抱你,还让他吻你?悠然,你怎么就那么随便?”云翼将酒杯重重地扔在桌上,朝着悠然晃晃悠悠地走来。
悠然张了张口,却什么话也没说,许是今天她的心实在是太累了,根本就没有精力去和他争辩。
“悠然,你是我的妻子,不许你再和他牵扯不清,听见了没?”云翼强势地将悠然一把抱进怀中,说着似醉非醉的话。
“嗯。”悠然的眼皮开始打颤,神智也逐渐变得不清,便随口应答着云翼。
“老婆,不要骗我,我对你是认真的……”云翼抱着悠然喃喃地说着,像极了一个唠叨的老头。
“老婆,怎么不说话?”不知过了多久,云翼才发现,悠然就那么站着,在他怀里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