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里外 正文 第四章 同床异梦

作者 : 归去来兮1974

宋韵下班回到家里,整个人都有点魂不守舍,她一进门就倒在床上,宋妈妈大为奇怪,“小韵啊,吃饭啦?你怎么啦,是不是上班太累了?”

“啊,还好。第一天上班,需要有个适应期嘛。”她走到饭桌边坐下,“爸爸还没回来吗?”宋爸爸还没退休,有时还会加班。

“医院有个重症病人送进去动手术,他打电话回来说别等他了。我们先吃吧,尝尝这道凉拌皮蛋豆腐,你不是想吃嘛。”

宋韵其实一点胃口也没有,不过她不想让妈妈担心,所以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宋妈妈看到她样子就知道她一定有心事,但又不能直接问。“今天上班感觉怎么样?”

“同事很友好,工作不复杂,一切正常。还有就是……”她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还有廖胜国也在那里。”

“啊?!”宋妈妈大吃一惊,手中端着的饭碗停在那里,“他在那里做什么?也在你们公司上班吗?”

“嗯,他是老板的助理,一毕业就在那里工作了。”这时,宋韵的手机响了,是邵俊打来的。他年长她四岁,比她早一年回国,从事金融业,现正在本地一个著名的证券公司做证券分析师。“小韵啊,下班了吗?今天我有空,我们一起去看场电影吧?”

“我刚到家,正陪我妈吃饭呢。今天第一天上班,我有点累,想早点休息,改天吧。”

“那明天呢?明天下了班,我们一起吃晚饭吧。”

“那好吧。”其实她心里一点都提不起兴趣。她到英国的第二年就认识了邵俊,很快他就主动追求她,按眼下婚姻市场流行的标准看,这无疑是个“热门抢手货”。他完全符合“三高”和“三好”标准:学历高,收入高,身材高;人品好,家世好,脾气好。更难得的是他几乎从一开始就将宋韵当成未来的结婚对象。即使在英国的朋友圈内,她都被大家认为是运气最好的人,不费什么力气就捡到这么个“金龟婿”。然而她心里始终十分清楚,她并不爱他,尽管她并不清楚是为什么。在廖胜国再度出现之前,她觉得爱也可以一点点累积的,就像邵俊对她的好,就曾经让她很感动,以至于她也慢慢认为嫁给他是幸运的。当邵俊回国之前,他就曾向她提出过,等她一回到国内就安排双方家长见面,然后马上结婚。当时,她一点都不反对这个提议,而现在她一想起他可能会提出结婚,心里就不由得一阵烦躁。

廖胜国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文件资料四散摊开在他的办公住上,他疲倦地仰坐在椅子里,他一心想把精神集中到那份尚未完成的设计稿上,可是面对着电脑,他除了能想起宋韵的面孔,脑子里其他什么都没有,所有的灵感仿佛遇见了煞神,统统都被赶跑了。她又回来了,终于又回来了,她知道我在等她吗?现在的她还是原来的那个她吗?他只觉得头顶像是被灌了铅,脑袋沉沉的,前额和两太阳穴直发涨,封闭的室内充满了香烟的味道,他站起来打开窗户,外面突然窜来的凉风让他不禁眯起了双眼,今天的工作是无论如何继续不下去了,宋韵的突然出现,像是被命运之手抛出的一只铅球,划过一道漫长的弧线,穿越过欧亚大陆,直接从时间隧道的那头,不偏不倚地砸进了他现在的生活。他关上电脑,收拾一下办公桌,熄了灯,走出办公室,外面办公区域也是黑黢黢的,所有的人早都走了。当他回到家门口时,看见门外有双男式皮鞋,他不觉皱紧了眉头。他打开门,果然看见他爸爸坐在沙发里,他妈妈一边织着毛衣,一边在跟他说话,一看见他回来,两人倒有些扭捏起来,他妈妈放下手中的毛衣,“你回来啦,吃过了没,今天我炖了鸡汤。”

“不用了,我吃过了。”他神色冷漠,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我们一直在等你回来,你爸想……”

“我累了,想早点睡。”他不等他妈妈说完,就直接将自己的房门关上了。廖妈妈站在门外,想敲门可又作罢了。

“算了,别去叫他了,让他早点休息吧。”廖爸爸说,“时间也不早了,我该走了,等过两天我再来看你。”

“那好,你先走吧。等有时间,我会劝劝他的。”廖妈妈说。

“真锅”咖啡馆里,一个个子瘦高,带金丝边眼睛的青年男子坐在靠落地窗边的位置上等人,他皮肤白皙,穿着正式得体,虽然不能用帅、酷这样的字眼形容他,但他的确长得很干净很端正。在优雅舒缓的背景音乐中,他一根细长洁净的食指无意识的抚着咖啡杯洁白的杯身,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这让他心里生出几许淡淡的忧虑,自从和宋韵交往以来,他一直能感受到来自她的若即若离。

“今天下班晚了一点。”宋韵拍拍衣服,抖掉落在上面的雨滴,“外面下雨了,叫车都叫不到。”

“你总是不带雨伞出门。”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英国的阴雨天比这里还多呢,我都懒得带。带伞多麻烦啊,我又老是丢东西。”她在他对面坐下。

“你一定饿了吧,想吃什么?”

“还是点‘荷叶叉烧饭’吧。”

“你也不换换花样。每到一个地方你总点一样的东西。”

“那证明我够专一嘛。再说还要花时间翻菜单,动脑筋点单,又费脑子又费时,换个花样也不见得好吃啊。要是你想吃别的,那你可以自己点嘛。”

“你倒真的好伺候呢。”邵俊点了两份荷叶叉烧饭,又点了两杯蓝山咖啡。“刚上班感觉怎么样?适应这里的环境吗?”

“还好啊,没什么不适应。”宋韵含糊其辞。在他们交往之初,她也只是跟他说过,曾经和高中同学恋爱过,因为她出国两人分手了。在来之前,她已经想得很清楚,不论她和邵俊以后如何发展,她都不想让他知道廖胜国又出现了,而且就和她在同一个公司上班。“好香啊,我真的有点饿了。”

“这个周末我们都休息,我爸妈说想见见你爸妈。”他看着她低头吃饭的样子,“在英国我就跟你说过,等你一回来我们就结婚。现在你已经回来了,工作也找好了,我们该考虑这个问题了。自从春节你去过我们家,他们就催着我安排双方家长见面。”

“为什么那么急呢?”宋韵停下筷子,她没有抬起头,心里生出一丝愧疚,觉得很难面对他,“我刚刚上班,等我工作稳定一点了再说嘛,你回来也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你不是说你很忙,公司里马上要升你的职了吗?现在结婚会占用你很多时间。”

“操办婚事可以交给我父母,他们已经说了,假如我们没时间,一切都由他们去办。”他不觉提高了声音,“再说安排我们父母见面是迟早的事,何必再拖呢?”

“父母见面之后,很快就会催我们结婚……”

“你不想和我结婚吗?”他望着她的眼睛,忽然变得敏感起来,打断了她说话,“可在英国时你并不反对这个安排呀。你看看我们周围的同学、朋友不都一个个结婚了吗?”

“我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你就想着要结婚。结了婚就要生孩子,我哪还有时间去忙工作,你想想今天只是我上班的第二天,什么都还没开始干就要结婚了。”激动之下,她也提高了嗓门,有些委屈似的的望着他。“别人结婚那是他们的事,我们总不能为了追赶别人而去结婚吧,我们的情况和别人不同。”

“我不是想追赶谁,我只是想早点和你结婚,我也并不是要你马上就停下工作生孩子。”他望着她的眼睛,“不是说‘成家立业’嘛,对我来说,结了婚有一个安稳的家,我才能感觉更安定,能腾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发展事业。生孩子的事可以等两三年,等你工作稳定以后再说。”

“再给我点时间好吗?”她知道他说得很对,但她无论如何都无法说服自己马上答应他的请求,“至少让我回去和爸妈商量一下吧。”

“可我总觉得你在回避这个问题。”他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无奈和怀疑,“我忽然怀疑你是不是想嫁给我,在英国时你就说‘假如你嫁给我,是你最大的幸运’,但你从来没说过你爱我,你喜欢我。”

“我只是说让我回去征求我父母的意见,”她低下头,避重就轻的说,她内心有一种挣扎和自责,她知道问题的症结完全在于她自己,“你别逼我好不好。”两人不再说话。

回到家里很晚了,父母都睡了,她洗完澡刚刚躺上床,手机再度想起,她原以为是邵俊追过来的电话,没想到来电显示的是公司电话,“这么晚谁从公司打来的电话。”拿起手机时她想。在接通的那一瞬间,她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廖胜国。电话通了,然而话筒两边却一片静默,没人肯先说话,“是你吗?”多么熟悉的声音啊,是他,真的是他,就像很多年前一样,每次他打电话给她,开场都是这句话。她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像有着千言万语无法却被堵在喉咙里。“有事吗?”她问,胸口有点发闷。

“你要的资料我准备好了,还有下周‘曼莉婷’的法国厂方人员会过来做一次培训会,你肯定要参加的。”其实这些话大可以放到第二天上班再说的。

“知道了。还有事吗?”

两边再度沉默,片刻后他说,“没有了。再见。”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一段段往事一个个镜头像是被搅动的岩浆,从大脑皮层翻滚沸腾起来,高三开学第一天的撞车事故,那个下午在电影院门口他在她脸上留下的第一个亲吻,高中毕业前他们在校园某个角落里的初吻,还有他们在大学校园里青涩的初爱,连同分手前他们的争吵……所有这一切都忽远忽近,闪烁在她眼前。刚分手时,她忙着做出国前准备,因为对未知的前途充满期待,所以并不觉得怎么刺心难受,只是感到无言的伤感和失落。而到了英国之后,生活渐趋平稳时,她才恍然明白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已经失去了,而这样东西是无法追回的。只是不久后又遇到了邵俊,他的温和与体贴让又让她渐渐安下心来,他很成熟,早早就对人生做出了规划,每个阶段该干什么,他都有清晰的目标和计划,就比如他们结婚这件事就是他个人人生计划中的一部分,他认为男人过了三十就该结婚,婚姻能让男人更有责任感。他曾经对她说过,“我很喜欢你,你是个很适合结婚的理想对象,你将是我唯一的妻子,我会给你最幸福的生活。”

“喜欢”这个字眼是本地人最常用的表达“爱”的替代词,可以等同于“爱”。但是她总觉得这个词有某种不彻底性,因为廖胜国曾经就对她说过,“我很爱你,很爱很爱,我想我以后再也不会像爱你那样爱别人了。”爱是不能拿来作比较的,但是又无法不拿来作比较,尤其对女人来说,并不是要把男人拿来比个高下优劣,只是在感受过赤道的热浪、南极的极寒后,再回到温室里,总会觉得体感缺失。她当然清楚,和邵俊在一起的将来是可以预见的,一切都是可控的,是安稳、是富足、是令人羡慕的生活,但她却永远只是因为很受感动而“喜欢”他,可她心里实在放不下那个“爱”。爱情不是按图索骥,开宝马的大明星未必能点燃你心中爱的火种,而那个你一直觉得不以为然的人或许在不经意间就让你陷入爱的泥沼。你可能不知道你未来的爱人来自哪里,可能不知道他的习惯爱好家庭背景,但是却会在看见他的某个瞬间感受到内心的躁动和爱的召唤。是的,她终于搞清楚她想要的是“爱”,而不是“喜欢”。在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邵俊都没再找她,而她也想让自己再冷静考虑一下。

每个人对爱的理解都不同。方达玲对爱的理解就颇为令人匪夷所思,她在“朗俪”化妆品公司工作了八、九年,她时常为公司主持一些庆典会议活动,她也很受某些代理商、加盟店老板的关注。大约是在舞台上站多了,她很把自己当“明星”,而且她时常对身边周围的朋友同事说,“一直说我是‘女人花’,还在情人节把玫瑰花送到我办公室来,他们不要对我太有‘意思’哦!我又没让他们送咯,他们就是喜欢我这样的,我也没办法。”在朗俪混了这么久,她还是个小小的“促销部经理”,而且还是个“光杆司令”,她总觉得自己是“时运不济”,其实背地里大家都不愿意跟她合作搭档。她的妈妈在某个剧团当过演员,她自己毕业于音乐学院附中,她常常认为自己属于“演艺世家”。她时常从周遭的人那里听闻到各种交际场上风流女子的传奇生活、演艺圈内明星大腕的露水姻缘、上流社会名媛绅士的挥金如土等等令人眼红耳热的事情,这些事情如一盘盘精心烹制的“麻辣小龙虾”刺激着她的感官,丰富着她的想象力,她认为与默默无闻的生活相比,那些“无伤大雅”的名流生活才是真正的人生。聪明的人自然只将这些道听途说的奇闻异事当做茶余饭后的消遣,按当下流行的看法说来,明星名流本来就是活给别人看的,即使他们身上发生再不可思议的事情,于普通人而言,也只当是看了一出“活人剧”,他们的私生活是全民娱乐的一部分,既然在隐私保护上吃了亏,但在金钱上却得到了巨大的补偿。而方达玲期待就是那种听起来似乎是天方夜谭的生活,尤其是她认为自己具备了过上这种生活的“资质”,只不过这种“资质”具体是指哪些方面,她本人其实并不清楚。她的儿子笑天去年考进了大学,不久前他又报名参加了电视台的“型男加油”的比赛,她对儿子进入演艺圈充满了期望,更让她期待的是这次老公回国办理儿子移民的手续。

方达玲的老公比她年长十几岁,他早在八十年代末就去了澳大利亚打工,后来在那里开了一家家政服务公司。也是因为如此,方达玲刚从音乐学院附中毕业,就在家人的安排下,匆匆和他结婚生子了,图的就是将来好跟他一起出去过好日子。原以为一纸婚书就能将她带出国的,但直到儿子出世都没动静,她大为失望,和他发生了争吵,但他并不理会,而是先将自己的家人哥哥、姐姐、妹妹先办出了国,后来又将自己的老母亲也带出了国,唯独留下方达玲在国内,这让她更为愤愤不平。本来两人就谈不上什么感情基础,而老公又一直在澳洲,难得回来一趟,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冷淡。幸好他们之间还有个儿子,他老公说,等办完笑天的移民手续后再办她的,所以她只能按捺着性子等待着。为了能出去,她付出的代价是十几年的等待,其实算算这并不是笔划算的买卖。

“笑天的签证下来了没有?”她的老公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办妥儿子的移民手续,“你不是说等他大学毕业前再办也来得及嘛。”

“签下来了。现在办好他两面都可以读书,想待在哪儿就待在哪儿,这样不是更好嘛。”他穿上外套又要出去。

“那我呢?你不是说等把儿子办出去了就办我的嘛?”

“你急什么?儿子的也才刚刚办好,哪那么快就办你的。”他面部表情僵硬,眼神冰冷,完全是一种应付她的口气。

“你一直就让我等,我从结婚等到了现在。”方达玲一听就火冒三丈,遥遥无期的等待原本已让她心灰意冷,但这次老公这么快将儿子弄了出去,又让她的心活动起来了,“你们家的人一个个都出去了,现在儿子也可以出去了,那么我呢?你要我等到什么时候?!”为了这个问题他们已经不知吵过多少回了。

“你在这里不是过得也很好吗?”他老公一脸嘲讽,“左一个朋友,右一个朋友,生活很精彩嘛。到了国外哪来那么多‘干爹’‘干哥’。”他虽然人在国外,但还是从朋友那里听说了各种老婆在国内情况。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跟对方说,“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出来了。”

“你又要去哪里?又是那个女人,是不是?”方达玲知道他在澳洲有一个情人,是他在国内时就认识的,她曾经怀疑这个女人也是他想办法带出去的,但始终没有证据。她老公理都没理他,转身就走,门砰的一声,沉重的关上了。她很清楚他根本不在乎她,老早以前他就提出过离婚,但她坚决不同意,因为她很不甘心,觉得这样的结局对自己实在不公平,她嫁给他就是为了能出去,结果是结了婚生了孩子,却什么都没得到,这真真叫人算不如天算。不过她手里还捏着一张牌,就是儿子笑天,她知道老公非常在乎这个儿子,她忽然感到担心,这次他突然将儿子的移民手续办好是不是别有用心。她知道那个女人几年前就已经和国内的老公离婚了,而且他们两个几乎同进同出地生活在一起,要是他们两个想结婚的话……她心里一阵愤恨,这不仅是因为老公有外遇,而且她有一种被愚弄被利用的感觉。

那天晚上笑天意外的回家了。“爸爸呢?”儿子问,“他打电话跟我说,我的签证下来了。”

“他出去了。”她想试探一下儿子,看他是不是愿意出国,“他说现在你两边都可以做选择,你是想留在这里呢,还是跟他出去?”

“现在出国的人都一个个往回跑,很多人说待在国外没意思,还不如在国内发展。我现在书读得蛮好的,我想等念完了大学出去看看再说。”

“就是,还先在这里把大学念完了,想出去什么时候都能去的。”她心里很高兴,儿子并没有想出去的意思,她知道老公是很尊重儿子的选择的,不会强迫他出国念书。笑天已经成年,他对父母的婚姻状况看得很明白,他在澳洲住过一段时间,知道爸爸在那里有情人,甚至还隐约知道妈妈在外面有若干关系暧昧的男友,但他曾经说过,他不干涉父母的私生活,所以他对他们中任何一方都并没什么偏袒。他要的只是自己的生活。那天晚上方达玲的老公没有回家。

第二天朗俪公司在市郊某个度假村开招商会,方达玲却意外发现刘志奇出现在会场。自从上次为“思美”主持了年会,她不知怎的就老惦记着这个人,刘志奇的成熟稳重、风度翩翩给她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印象,“我怎么就碰不到这样的人呢,他要是我老公那多好啊。”她心里这么想。那天她一直在找机会想去搭识他,但发现罗美玉始终跟在他身边,在吃饭的时候,罗美玉简单的将她介绍了一下,她不断用眼睛去瞟他,但他似乎一点都没注意她,她找不到单独和他说话的机会,最遗憾的是没能弄到他的手机号码。这天他的出现让她兴奋不已,她直奔他走去,热情的伸出手去,“刘总,你好,我是方达玲。”

“啊,是方小姐,上次你为我们主持的年会很成功,大家对你印象很深刻啊。”刘志奇握了握他的手,因为那场年会,他对面前这个女人印象不错,“你在‘朗俪’上班吗?”

“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她满面春风,两眼泛光,嗔怪似的看着他笑,“上次吃饭的时候就介绍过了,我在‘朗俪’工作八、九年了。”

“瞧我这记性。你在‘朗俪’做什么的?”

“我不过是个小小的促销部经理。”她眼梢飘动着春意,“你怎么来这里了?”

“你们公司也是业内有名的企业,我接到你们寄来的邀请函,正好有空就过来看看。”他看了看手表,“不早了,我还有事,该走了。”

“你留个手机号码给我吧,说不定以后我们还可以合作呢。”她早就等着这个机会了,两眼眯缝着笑得就像一只得意的老鼠。他们交换了电话号码。

两天后方达玲回到家,她躺在床上想着和刘志奇偶遇的情景,她觉得他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温情,他的语气是那么温和,她回想着他们之间其实很简短很普通的对话,“大家对你印象很深刻啊。”他这么说,证明他对我也印象深刻,原来他早就对我有意思啊!她这么想着,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她一直有某种“特异功能”,能将很多男人对她说过的各种客套话、应酬话,在经过她大脑的反复想象之后,就统统变成他们对她“有意思”。

那天晚上她老公回来了,他进房时看都没看她一眼,从衣柜里收拾了东西,放进旅行箱,然后他就睡回笑天房里。明天他就要走了,即使这样,他也连跟她告别一声的意思都没有。她对着老公冷漠的背影,心情再度跌回冰点。这段可有可无的婚姻曾被她当做在人前炫耀的资本,只有她自己清楚,其实她什么都没得到。她在澳大利亚曾偶遇过老公的情人,那时他们在一起已经很久很久了,是她老公的校友,当初这个女人先他一步在国内结了婚,所以两人最终没能走到一起。那个女人比她大很多,也不见得比她漂亮,她搞不明白自己的老公为什么就那么痴迷于她。方达玲为此和老公大吵过,他对她说,“她不像你这样虚荣、现实,她是因为喜欢我才和我在一起的。”的确,他们的婚姻伊始就是目的明确的,他是因为年纪大了,家里催着他结婚,在外国不容易找,于是家里人就在国内替他物色好了这样一个“单纯”的妻子;而她更是听从了妈妈的意见,“女人最重要的是嫁得好,现在谁不想出国啊?多少女人都削尖了脑袋嫁给外国人,不就是为了能出去嘛。你要知道这是个多么难得的机会,早点跟他结婚,就能早点跟出去享福。”结婚以后他们之间的话题中心就只有一个——替她办出国,结果是来来回回的吵,这门看似门当户对的婚姻结局却是如此。为了追求平稳安逸的生活,她在应该恋爱的时候放弃了应有的权利,早早踏入了婚姻,“爱情”这两字对她而言仅仅是头脑里的幻象,只有从未被爱过的女人才会像她那样,想象着自己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幻想着被很多男人追。

方达玲的手机响了,是“云裳”美容院的老板娘许莉打给来的。“达玲,我给你介绍个生意。我表妹也是开美容院的,她现在也想做你们公司的产品。”“云裳”在做“思美”的产品前也做过“朗俪”的产品。

“那好呀,她的美容院开在那里?等明天你带我去看看。”

“有个叫‘魅力飞扬’的美容院好像是你们的加盟店吧。”

“是啊,那是阿汤的店,你跟她也认识吗?”

“我不认识,我表妹的店就开在‘魅力飞扬’斜对面,店名叫‘雅尼’。我表妹在那里开店的时间可比那家店长得多了。”

“阿汤跟我们公司合作很久了,销量也很稳定,而且……”方达玲有点明白过来了,许莉明着是介绍生意,实际上是想在背地里做小动作,“你也知道这一行的行规,我们要对加盟店实施一定的‘区域保护’的。”

“这个嘛我当然知道,不过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许莉干这一行十多年了,有资格堪称“老江湖”了,“我表妹只是想先弄点散货试试,现在的顾客很多都图个名气,‘朗俪’的产品一直都很有知名度,反正私下里卖,谁都不知道。”

“那万一被发现了呢?”

“那也不会怎么样的,现在串货、私下供货还少吗?那个阿汤也不会知道是你牵的线。”许莉根本不在乎这些条条框框,“你用的那个德国‘艾美娜’马上快到货了,过两天我送到你那儿去。还有我从法国买了一件睡衣,我穿太小,我看你穿正好,一块儿给你送去。”有一次许莉偶然推荐她用这个叫“艾美娜”的女性**护理凝胶,自那以后她一直以半价从许莉那里拿货,有时许莉干脆也不问她要钱。

“那好吧,明天你带你表妹来我们公司吧,我让销售部直接开单。”

阿汤走进小区物业管理处时满脸喜色,她刚才接到吴姐电话,让她到那里签租赁协议,等签完合同那个明亮宽敞的门面就是她的了,她想。她刚走到吴姐办公室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声,“她是个外地人,你们怎么能把门面借给她?”一个本地女人大声说,“你们不是说这些门面是专门留给下岗失业人员的吗?你们是滥用职权!”

“借给她的门面是多出来的,现在还多出一个门面呢!我们收的这些钱也是上缴的,也不是我们自己留下的。文件上也说得很清楚,只要是方便小区居民的正当商业用途也可以出借,她完全符合这个条件。”吴姐据理力争。

“她们每天营业到那么晚,影响我们小区居民的正常休息。”另一个女人说。

“她们开得是美容院,就算晚点打烊也不会发出什么声音啊,又不是酒吧迪厅这样的喧闹场所,怎么会影响你们的休息呢。”办公室里的一个男同志也替吴姐说话。

“她老公是个犯,你们借给这样人开店,威胁到我们小区居民的生命安全。”那个本地女人说。

“他老公现在也不在这里啊。而且这些店面是在小区外面,不在小区里面。”吴姐说,“假如你们对我们的工作有疑问,可以向我们上级机关提出行政异议。”

“你们要是敢把店面借给她,我们就去告你们!”她们一句撂下狠话。那两个女人开门出来时满脸怒色,她们一看见阿汤,一抽鼻子,掉转头去,假装没看见,径直离去了。阿汤认识其中一个,那个讲本地话的女人是“雅尼”老板娘晓晶的小姑子。她走进办公室,一时间她都觉得不太想签这个合同了,“她老公是个犯”,这句话真的很刺伤她。“阿汤啊,快看看协议,没问题的话,就赶紧签了它。”吴姐和颜悦色的说。

“我给你们带来这么多麻烦,真太不好意思了。”

“她们那些话别忘心里去,”吴姐说,“她们也只敢到我们这里闹闹,放到别处去可根本说不响,我们的工作符合各项规定,我可一点都不怕她们。”

“她们要是有道理那就会赖在这里不走了。”那个男同志也说。

“可我总觉得太给你们添乱了。”阿汤说。

“这有什么,现在不讲理的多着呢。我们这三天两头会有人来吵架。”吴姐宽慰她,“别担心,我们走的都是正常渠道,没人可以阻挠你借那个店面。”阿汤签下了那份租赁协议,可原本高高兴兴的劲头因为那两个女人的一番大闹而大打折扣。

隔了没多久,那两个人大闹物业办公室的事情就在小区里传了开来。“我早跟你说了,‘雅尼’那个女人诡计多着呢。”王姐躺在美容床上,萌萌正给她做“美胸保养”,“她知道你们借了物业的门面,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瞧见了吧,派人去那里捣乱了吧。不过也别怕她,越怕她越来劲了。”

“萌萌,你们卖的东西怎么比‘雅尼’贵呢?”躺在另一张床上的顾客是王姐带来的“麻将搭子”,是刚来没多久的新顾客,“我的邻居就在‘雅尼’做的,昨天她给我看她在那里买的东西,那个‘防晒隔离素’只要108块,足足比你们这里便宜40块呢。”

“不可能啊,我们一直做的是‘朗俪’的产品,”萌萌说,“这里只有我们一家做这个牌子,‘雅尼’从来没做过这个产品。”

“真的,我不骗你,等明天我把我那个邻居叫来,你问问她不就清楚啦。”新顾客说。

“我看这很有可能,”王姐说,“以前她们也干过这事儿,私下里弄点货过来,以贱价卖出去,她们不靠这个牌子吃饭,就是想搞垮你们。”

晚上阿汤打电话给方达玲,“达玲,‘雅尼’怎么也有‘朗俪’的货呢?”

“这不可能吧,我不管业务方面的事,不太清楚啊。”她穿着徐莉送的法国睡衣应付着阿汤,“可能是哪个业务员为了冲销售业绩私下给她们的。”

第二天阿汤打电话去“朗俪”公司的售后服务部,“我是‘雅尼’的美容师,你们上次发过来的‘逆时空面膜’有个罐子上有裂痕,能不能给换一个。”

“可以的。你或者给我们先发过来,我们等下回发货再给你一起发过去;或者你直接让我们的业务员或美导带过来换也行。”售后服务小姐说。

“我们老板到外地去了,要等半个月才回来,我没那个业务员的电话,你能告诉我他的电话号码吗?”这是阿汤早就设计好的话,她知道问自己的那个业务员肯定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她想知道是谁在她背后捣鬼。

“你们是方达玲介绍进来的生意,可她不是业务员,要么你先打电话问问她,看她是不是可以去你们那里拿回来换,要么你只能先把那罐有问题东西的先寄过来,然后我们再给你发过去。”售后服务查了一下销售出货单说。

放下电话,阿汤心里很不是滋味,“雅尼”使用各种手段来对付她,她都能坦然面对,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那不过是为了各自的生存和利益才选择了不择手段。但方达玲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她每次和阿汤见面都是一副亲热得不得了的样子,还以“好朋友”自居,她认识方达玲也有很多年了,她知道这个女人爱慕虚荣喜欢听好话,但没想到她居然会在自己背后搞这样的小动作。

而此时方达玲早把阿汤扔到脑后去了,她正想着找什么样的借口去跟刘志奇扯上关系。这回倒是许莉帮了她一个大忙。“过几天我去参加‘思美’的新品推广会,”那天她给方达玲送“艾美娜”去的时候无意中说起,“这回他们做的是法国全进口的牌子,我在外环一个别墅区又开了家美容院,想挑个高档的产品做做,想去那里听听。”

“他们的十周年庆典还是我去主持的呢!”方达玲脑筋一转,立刻借机套话,“唉,我怎么没在会场见到你啊?”

“还不是家里有事嘛!本来倒是想去的。罗美玉,就是刘志奇的老婆跟我可熟了,我的那个老店就开在他们住的小区里。”

“他们家住那儿啊!”

“是啊,罗美玉就在我那儿包的卡,现在他们女儿去美国了,她也不大去公司上班,时间有的是,差不多天天都要往我那儿跑一趟。”

方达玲很快从许莉那里弄清了刘志奇夫妇的家庭状况,“我倒也很想看看他们做的是什么牌子,反正最近我也不忙,不如我跟你一起去听听课吧。”

“行啊,顺便你也给我参谋参谋。”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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